☆﹀╮=========================================================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相逢未晚,一世漫漫 作者:一锅土豆 深爱之人恰好是自己的丈夫,对女人来说该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可杜嘉漫的婚姻,却被最爱的人推向坟墓。 他心中的那颗朱砂痣即将归位,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然而,一别三年,她遇到一只披着这厮外衣的赖皮。 ——别跟了,你到底要怎样? ——快十二点了,一起跨年吧。 ——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凭什么要跟你一起跨年? ——唔,前夫。 ——你还知道是前。 ——也是未婚夫。 ——尹珩,你要点儿脸行么? * 尹珩:漫漫,我后悔放你走了。 ~★~☆~★~☆~★~☆~★~☆~★~☆~★~☆~★~☆~★~☆~★~☆~★~☆~★~☆~ 我比你大七岁,工作忙,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你介意吗? 你肯回来,我怎么会不要你。 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养着你这头大懒猪,再加上几头小懒猪。养得白白胖胖的。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婚恋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嘉漫,尹珩 ┃ 配角:杜钊宁,沈亦,崔倩盈,赵庚等 ┃ 其它: ☆、章一 ?  这满城树叶竞相凋零的季节,于谁人是情调,于谁人是更添凄凉?      不愿想起而不得不重新面对的回忆,总能让人不知所措。   凇市国际机场的大门口,一对俊男靓女以来往过客为背景,礼貌地拥抱着。准确说,是一个英俊倜傥的男人搂着怀中女人的身子。   而这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人,只是直挺挺地站立,一只手还扶在行李箱上,姿势略显僵硬。   半晌,杜嘉漫轻轻推了推莫冶。   莫冶只好顺势松开胳膊,神情温柔又无奈。   “走吧,你也真不嫌麻烦,订张机票陪我飞过来,自己还得回英国。”杜嘉漫抬头望向他,下巴指着机场大厅,示意他快进去。   莫冶轻叹一声,抬起手来捋顺她被风吹乱的刘海,可还没理好,又一阵冷风袭来,发丝仍旧不听话地乱窜。   他放下手臂,表情有些挫败。   “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杜嘉漫低垂的眼中不经意淌过一丝不舍,待抬眼时,却是一片笑意,语气轻松:“不是有微信嘛,我会经常骚扰你的!”   “真该把婉婉带来,你也就舍不得她了。”莫冶笑了笑。   杜嘉漫眸色暗了一瞬,道:“好好照顾婉婉。”   “放心,咱女儿,我自然要好好照顾。”莫冶盯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如叹息。   杜嘉漫失笑,装作不耐烦地催促:“快走吧。”   “嘉漫,我会继续等你的。”他表情认真地凝视着她,“你懂我的意思。”   杜嘉漫低下头,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脚上,如粘住一般不再挪动。   莫冶无奈,刚想像以往一样告诉她自己只是在开玩笑,却听她柔软而坚定的声音响起:“回去以后,给婉婉找个妈妈吧。”   莫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抱她一下,很快松开。   “有时间我带婉婉一起来看你。”   “好。”杜嘉漫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再见。”   莫冶顿了顿脚步,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进机场大厅。   待他的身影完全淡出视线,杜嘉漫才转过来,遥望着阔别三年的城市,在刺骨的寒风中又站立许久。   “尹先生。”奔驰SUV驾驶座上的中年司机缓缓开口。   等了几秒都没有回音,他只好转过头去看,却不敢作声。   后座的男人着一袭剪裁得体的西装,姿态优雅地靠着椅背,目光聚焦于挡风玻璃中央的后视镜里,不知正看着什么,神情专注。   他一条胳膊搭在车窗上,手搁向外面,冒着浓雾的烟蒂已经快要蔓延到手指。   似乎感觉到灼痛,尹珩眉心忽地一皱,烦躁地扔掉手中的烟头,朝着前方道:“开车,回滨江。”   “是。”终于得到指令的司机松了一口气。   滨江别墅2-11的餐厅里,正是一派老生常谈,气愤压抑低沉。   尹华延瞪了妻子一眼,示意她住嘴。可吴芬丝毫不为所动。   “儿子啊,过完年你就三十二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吴芬看着对面气定神闲吃着饭的尹珩,神态焦急,“嫣嫣没名没分地跟着你三年,什么时候才能给她一个说法?”   尹珩放下筷子,语气异常平淡:“妈,说了多少遍了,我和嫣嫣不是那回事儿。”   “妈现在没那么多要求,只要长相过得去,品行端正,你带谁回来妈都没意见。”吴芬苦口婆心道,“虽然嫣嫣之前离过婚,现在这工作又太……可你要真的喜欢,妈也认了。”   “我什么时候说喜欢她了?”尹珩不耐地站起,拿起碗筷就往厨房走去。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传了出来。   吴芬对着丈夫轻叹道:“阿珩这些年勤快懂事多了,可就是……唉……”   尹华延始终没开口,脸上若有所思。   儿子这些年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同为男人,他太清楚那是为什么。   见尹珩洗了碗出来便去沙发上拿外套,吴芬赶紧喊道:“太晚了,就在这儿歇吧。”   尹珩开门的动作没有稍停,头也没回地说:“不了,我回青港。”   青港的那栋房子,是当年为了结婚而买的。已经有五年了。   结婚两年,他很少回去,那里几乎属于她一个人。风水轮流转,这三年,是他独居一隅。   与此同时,郊区的一栋老房子里,杜嘉漫正一边用嘴吹着瓷杯中的开水,一边用勺子搅动。   “别吹了,放那儿一会自然就凉了。”杜青媛坐在躺椅上,慈祥的目光投射在朝思暮想着终于又回到自己身边的大女儿。   “这药得饭后赶紧喝,效果才最好。是我大意了,该提前倒好水的。”杜嘉漫道。   杜青媛安慰道:“这些年我身体好多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杜嘉漫不以为然:“病是治好了,但妈你年纪越来越大,还是注意点儿为妙。”   “哪就那么娇贵了。”杜青媛虽如此说着,笑容却无比欣慰,“漫漫啊,妈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   杜嘉漫手上动作没停,淡淡应着:“嗯。”   “前些日子我教过的一个学生来看我。小伙子挺帅的,今年二十八还没结婚,父母是农民。不过啊,他现在可是国企的高层技术人员,前途大好。要不,我安排你俩见见?”   “别了,妈。”杜嘉漫只扯了扯嘴角,“人家大好青年,我一离过婚的女人瞎掺和什么?”   “离过婚又怎么的?我女儿可不比谁次,长相才华哪样差了?还是出国镀金回来的。”杜青媛言语间是满满的骄傲。   杜嘉漫放下杯子,摸了摸杜青媛的脸,笑道:“妈,这话也就咱俩关着门说说,可别让人家听了笑话。”   “水好了,快吃药吧。”   十点多,杜嘉漫服侍杜青媛上床睡觉,给她掖好了被角。刚出门到客厅,就见大门锁动了动,门板开了。   约莫一米八的年轻男人进了屋,望向杜嘉漫的眼神由惊愕慢慢转变为喜悦。   他刚想说话,杜嘉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去了走廊里。   锁好门,两人一路往上到了天台。   夜晚的风有些刺骨,他脱掉自己身上的黑色毛呢风衣,盖在衣衫单薄的杜嘉漫身上。   杜嘉漫静静看着杜钊宁的这一系列动作,心中有些欣慰,更多的是苦涩和歉疚。   杜钊宁和她同母异父,感情却比许多亲生的兄弟姐妹还要好。   三年前,正是因为有这个弟弟在,她才放心地离开了中国。可如今想想,他一定很辛苦的。  顶着学习和家庭的双重压力,好不容易捱到大学毕业,既要费心找工作,又要照顾生病的妈妈,怕是忙得连好好吃饭睡觉都不能。   虽然她每个月会给家里打钱,他的学费和生活费都不用愁,但毕竟劳心劳力。   眼前这个帅气硬朗的大小伙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对不起。”她前言不搭后语地愣愣开了口。   “说什么呢姐。”杜钊宁笑了,两人并排站着,他轻轻用胳膊撞了一下她的,“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杜嘉漫深吸了一口气,却被冷风呛得一阵哆嗦,强忍着道:“不走了。”   “真好。”杜钊宁耸了耸肩膀,语气轻快,“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团圆了。”   “是啊。”杜嘉漫叹道,“交女朋友了么?”   杜钊宁轻笑一声,答:“没有。”   “你小子可得抓紧点啊。”杜嘉漫拿出响了一阵短信铃的手机。   我到伦敦了。——莫冶。   杜钊宁极敷衍地“嗯”着,转过头看向她的手机屏幕,皱了皱眉问道:“姐,你跟姐……尹大哥,有没有可能,那个……复合?”   杜嘉漫失笑,举着手机敲了敲他的脑袋,故作生气道:“别乱说,不可能。”   杜钊宁表情憋屈,默了半晌,才支吾着开口:“其实,尹大哥挺好的啊。”   “嗯。”杜嘉漫点头认同。   他真的很好,可是他的好,从来不会给她。   “你也觉得吧?尹大哥对我们全家都好,这些年也常来看妈妈。”   杜嘉漫忍下心中的悸动,打趣道:“还一口一个尹大哥。你都能叫他叔叔了。”   “别转移话题啊。”杜钊宁白她一眼。   杜嘉漫神色黯了黯,道:“复合这种情节,我只在小说里见过。”   更何况,是现实中两个并不相爱的人。   曾经她一厢情愿、满怀希望地以为,只要这块石头属于她,迟早能捂热。可事实上呢?   到最后不过是把自己的一颗心截截地凉透了。   杜嘉漫拎得清。   她在顶好的年华嫁给他,青春时期最纯粹的心动和最痴狂的热恋都挥霍在他的身上。结果,所有的努力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的这些照顾,无非补偿,并且理所当然。就像当初她没有奢望和一个律师离婚可以拿到半分好处,却意外得了一大笔费用,而她毫不推辞,欣然接受了。   全是她该得的。   他从来就是那么谨慎刻板的人,有涵养,够风度,人情世故一丝不苟。   他对不起她,她不想见他,他便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成全他心中那点可怜的抱歉。不然他夜夜睡觉都会如同被膈着背脊一般难受。   “姐,前年妈妈住院,还多亏了尹大哥帮忙。”杜钊宁瞅着她的眼色,小心翼翼道。   “你说什么?”杜嘉漫的眉心紧紧拧起,音调上扬,语气有也些急躁。? ☆、章二 ?  杜钊宁被她激动的模样吓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肯定让姐姐担心了,只好如实交代。   “是我忘了给妈关窗户,大冬天的吹了一夜凉风。妈第二天就开始发烧,老毛病也犯了,喘得厉害。我吓坏了,打了120,到了医院医生说要住院。本来不想麻烦尹大哥的,可是住院费要大几千,我……当时实在拿不出那么多。”   “这样不行。”杜嘉漫眉心拧成了麻花,沉声道,“我还是在市里买套房子,把妈接过去吧。”   杜钊宁也顾不得为某人说情,顺着她的话道:“妈不会同意的。我在外面虽然是租的房子,但好歹清静,什么都方便。我跟妈说了好几次了,她不愿意离开这里。”   “姐,妈身体现在好多了,你别太担心。这一年多都好好的。”   杜嘉漫还要回单位报到,只能再留一天。所以第二天,她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探了探杜青媛的口风。   毫不意外,她的请求被委婉地拒绝了。   杜嘉漫不得不带着一肚子的忧心回到市里。   抵达公寓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因为住的是单位分配的公寓,大家都还没下班,所以楼里只有杜嘉漫一个人。   拿着宿管阿姨给的房卡,她找到了自己的新房间。普通的一室一厅,倒干净整洁。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出门了。   杜嘉漫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出门要做什么,只是不想呆在幽闭的空间里,她觉得太压抑。   漫无目的地走了两站路,竟然就到了母校的大门口。绿漆铁门,三米多高的石柱顶端模仿着旧时房檐的形状,整齐地铺着绿色琉璃瓦,散发着浓浓的古典气息。   这是杜嘉漫当初选择这所学校的原因之一。她喜欢它古典静谧的风韵。   犹记得大一那年,学校里一度不太平。因此每个白天夜里,校门口都有年轻的武警站岗。大四学姐们拍毕业照的那段时间,她们寝室的四个姑娘也掺了一脚,打扮得美美的,和严肃帅气的武警哥哥合了影。   一晃就七八年了。   她还没来得及和这所学校好好告别,就匆忙离开。   母亲病重,比她小三岁的弟弟也要读书,她不得不在刚满十九岁的时候就辍学开始找工作。  做兼职的那点儿钱根本不够用,她的学费也太昂贵,能省就省了。   好在苍天垂怜,十九岁的杜嘉漫通过简单的面试进了如今的单位。YK银行的后台金融服务中心。   说得好听是后台,说得通俗些,就是客服。门槛不高,但起码要专科毕业。她那时还没拿到本科毕业证,得亏主管对她印象很好,又看她可怜,才使了点法子让她进去。   虽然辛苦,但这地方好就好在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丝毫不带水。越辛苦挣得越多。她卖力地工作,妈妈的医药费和弟弟的学费省吃俭用着也都能挤出来了,还能攒点零用钱。   杜青媛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说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了,她最担心的还是女儿的终身大事。而杜嘉漫想得很开,也不矫情,当即就在百合网登记了自己的资料,准备相亲。   二十岁的姑娘相亲,实则是一件让人既匪夷所思又忍不住兴奋的事情。更何况这个姑娘长得漂亮,身世可怜。   这不论是对于大龄未婚男青年,还是对于做着女神梦的屌丝们来说,都不得不说是福音。   因此杜嘉漫那段时间受到了不少相亲男士的青睐,忙于工作更忙于各种约会。   杜嘉漫掰着指头数过,当年她总共拒绝了九十八个人。   尹珩是第九十九个。   九十九,多么美好的数字。所以她一度以为,他们在一起也是命中注定的美满姻缘。   那天,尹珩穿着一套整齐的西装,手腕上的表杜嘉漫虽不知是什么牌子,但能猜到很贵。他的手机是最新款的iphone,黑色,没有装保护壳,锃亮锃亮的,一如他注视着自己的那双漆黑眸子。   即便长时间以来杜嘉漫已经见过不少青年才俊,可他,让她第一次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   她不敢说一见钟情,但最起码,她真的动心了。   尹珩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饶有兴致地关心她的生活概况,兴趣爱好,性格等等,而是摩挲着手中的咖啡杯壁,淡淡开口,问了一个让她心跳更加速的问题。   “我比你大七岁,工作忙,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你介意吗?”   杜嘉漫呆了一瞬,随后老实答道:“不介意。”   “那就这样吧。”尹珩看了看手表,神色冷然,“我要去见委托人,你是自己回家,还是跟着我去?”   杜嘉漫赶紧摆了摆手,头摇得像只拨浪鼓:“我自己回家。”   “好,有事打电话。到家给我发短信。”   直到尹珩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杜嘉漫的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   她闪恋了,和一个大她七岁的男人。而确定关系的整个过程,两人统共说了不到五句话。   虽然尹珩让她心动,甚至是喜欢,可杜嘉漫还是觉得,这速度简直白瞎了之前的九十八个男人。   思绪从回忆里被拽出的时候,杜嘉漫的脚已经不知不觉地停在她当年最爱的那家鸭血粉丝店门口。   店内的装潢焕然一新,老板却还是那个胖大婶。岁月如刀,在她脸上刻下了些许痕迹。   正是刚下课的时间,店里寥寥几个人,角落坐着一对情侣。   杜嘉漫背对他们坐下来,要了一碗粉丝汤。   “亲爱的,这饼我吃不完了。”从后方传来女孩娇嗔的声音。   男生笑了笑,语气温柔:“我帮你吃。”   “你真好。”女孩响亮地“啵”了他一口。   杜嘉漫没有回头,只默默听着,就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本该是人间美味的鸭血粉丝汤,顿时让杜嘉漫觉得满满都是苦涩。   和尹珩谈恋爱的时候,她从来不敢向他撒娇。如果她吃不完东西,他只会严厉地告诉她不能浪费,到了实在吃不了的程度,他就冷着脸帮她扔掉。   她知道尹珩很爱干净,甚至有些洁癖,哪怕后来两人结了婚,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他也从来不会吃她剩下的。   曾经她真的傻到以为这是习惯和原则的问题。可如今想想,确切说来,只因她不是他心头那颗朱砂痣罢了。   杜嘉漫吃完饭散步回公寓,在楼里遇见了以前的同事,柳艺。除了她,来来往往的都是陌生面孔。   这里的员工流动性大,恐怕现在已经没几个她认识的了。   看到柳艺,杜嘉漫有些意外。   “漫漫,欢迎回来。”柳艺微抿着唇,柔声开口。   杜嘉漫勉强笑着,答了一声:“谢谢。”   柳艺一直想去英国分行进修学习,杜嘉漫是知道的。出国名额下发之后,本来只有柳艺一人申请,所有人包括最开始的杜嘉漫都以为这个机会非她莫属。   但事出突然,当年的杜嘉漫太想逃离这个地方,所以临时做出决定,和柳艺展开了激烈的竞争。虽然后来杜嘉漫是以实力取得的机会,但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柳艺。   她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即便循规蹈矩光明磊落,也终究遭人口实。   走进自己屋,洗完澡,杜嘉漫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沉沉睡去。   而尹珩刚下酒席,手机就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无奈地接起。   “阿珩哥哥,我回凇市了。”话筒里传出娇柔的女声,“快来机场接我。”   “公司没有派车接你?”   那头的笑声妩媚醉人,又带着些孩子般的撒娇意味,“我让保姆车回去了,想你来接。”   “我在忙。”尹珩淡淡道。   “不行……你快来!我有给你带礼物~”   “乖,别闹,我真的有事。我让钟棋去接你。”   尹珩耐着性子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   把手机放回兜里,他抬起手,手指用力揉了揉眉心。   “尹律师,您觉得如何?”身后的中年男人眼冒精光,有些激动地问道,“基本情况我都已经告诉您了,您看……”   尹珩转过身,把车钥匙交给旁边的司机,神色淡然,眸光冰冷:“既然赵总不诚心,叫我怎么看?”   赵总不明所以,干笑着问:“尹律师,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对律师有所隐瞒,并不利于这桩案子顺利解决。您还是好好考虑再做决定。”尹珩点了根烟,迈步下台阶,“钟棋,你去机场接嫣嫣。”   尹珩并没有朝停车的地方走,而是顺着街道往反方向行。钟棋跟上他的脚步,不解:“尹先生你去哪儿?”   “我散会儿步,自己回家。”   钟棋轻叹着应了,转身去开车。   杨嫣小姐对自家老板的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老板虽然孤身一人,可这两年对杨嫣小姐一直不温不火的。照顾周到,但绝不携带男女之情。   他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作为一个男人,为什么宁愿一大把年纪单着,也不接受身边如花似玉又深情款款的女人。   难道尹先生心里有人?听说尹先生以前结过婚,难道……   每想及此,钟棋都不禁一个寒颤。这绝对不可能!尹先生分明是不近女色,一定是。   尹珩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天真的很冷,他的心亦许久没有热过了。   昨天下午在机场门口看见的那一抹倩影,恍如隔世。   她回来了,他的心情却并不见好。那个男人把她抱在怀中的画面,反复在他脑海里播放,膈应得他从头到脚时刻都难受着。? ☆、章三 ?  第二天早晨,杜嘉漫刚进部门工作区,就见到了赵庚,现在的高级经理,昔日带过杜嘉漫的老师。   杜嘉漫叫了一声“赵老师”,热情洋溢,还微微鞠了个躬。   自从她进单位,赵庚就很照顾她,不仅是业务上,还是生活上。杜嘉漫能从当初那个一无所知又单纯鲁莽的小姑娘一步步蜕变成业务娴熟游刃有余的精英员工,赵庚功不可没。   赵庚俊颜上难掩喜色,笑道:“快别喊老师了,你在英国分部跟我可是同一级别的。”   “那不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难不成你想让我叫爸爸?”   杜嘉漫从小独立,性格早熟,只在少数人面前会有些小孩子气。   除了她妈妈,赵庚是一个,而另一个……   杜嘉漫摆了摆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怎么了?”赵庚发觉她情绪忽然不佳,问道。   “没事。”杜嘉漫扬起嘴角,“去您办公室吧。”   “好。”赵庚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跟上。   记得杜嘉漫刚来的时候,赵庚还是个小班长,在公共区域办公。如今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干净整洁,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却并不拘谨,让人看起来很舒心。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赵庚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杜嘉漫:“这是客服部今年年初以来的资料跟数据,以及员工概况,你直接补上林经理的位置。还有,把这三年的工作和学习经历做个简单总结,下周交给我。”   “遵命!”杜嘉漫扬声应道,顺带行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   赵庚被她滑稽的动作逗笑了,打趣道:“丫头,一回来就降级咯。”   杜嘉漫不以为然。她在英国分行用三年时间爬上了高级经理的位置,如今回到总部,虽然只担了个部门经理,却并不算降职。   若是把赵庚派过去,当个总经理绰绰有余。这栋大楼里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付出了十倍的艰辛在摸爬滚打。纪律刻板要求严苛,其他地方望尘莫及。   所以杜嘉漫只是开着玩笑说:“降级多好,还能有你罩着。”   赵庚一边说她调皮,一边关上屉子。杜嘉漫不经意瞅见了抽屉里一只黑色的毛绒熊,萌哒哒的形象和他太不搭调。   “有情况啊?”杜嘉漫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   赵庚用力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故作严肃道:“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去开晨会。”   杜嘉漫皱起眉,捂着额头夸张地“嘶”了一声,迈步跟上。   好家伙,还是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想当年跟着他培训,她脑子没少被敲开花。   杜嘉漫这次回来,正巧赶上一月一度的大晨会,她作为新上任的经理,不可避免地要讲几句话。好在她这些年历练了出一身好本事好口才,上百个员工被她一席话唬得服服帖帖。   可令人低落的是,放眼望去,整个部门的人除了赵庚和柳艺,真的没几个熟悉面孔。剩的那些所谓认识的同事,她也只是见过而已,三年前关系平平,现在恐怕连名字都叫不出了。   还真是时过境迁。   想到这个词,脑中不禁又浮现某个人的身影,杜嘉漫定了定神,专心工作。   上午看了一遍今年的工作数据,下午召集各班班长开了个见面会,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杜嘉漫收拾好东西下班,坐着电梯到一楼大厅,站在楼门口看着迫不及待回家的年轻孩子们,只觉岁月不饶人。   过了年,她就二十五了。而她迄今为止的所有成果,只有那一段草率又失败的婚姻,与这还算光荣的职场经历。   可对于一个平凡的女人来说,更重要的远不是这些。   她呆望着对街的霓虹灯闪烁,却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漫漫,一起吃饭?”   背后有人在叫她。   杜嘉漫回过头,只见柳艺穿着嫩黄色半身羽绒服,俏丽的黑色皮短裙,扎着利落的马尾,头上围着闪亮的发箍,笑吟吟地望着她。   “好。”杜嘉漫点了点头。   柳艺还是和当年一样,每次下班换掉工作服,都会打扮得花枝招展。   柳艺和杜嘉漫是同时进的单位,年龄也相仿。只不过刚进来的时候,杜嘉漫是正式员工,而柳艺是作为大学生实习。   柳艺的成绩很好,培训期间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杜嘉漫几乎从不掉链子,可也不是最优秀的那个。   上岗之后,杜嘉漫却以最快的速度成了一名成熟的优秀员工。这在当时,让很多领导和老员工都傻眼了。   然而,杜嘉漫的优异表现对柳艺来说似乎并无影响。她进组后兢兢业业,业务娴熟,但不拔尖,还和杜嘉漫成了好朋友,每天一起吃饭,一起讨论业务知识,互帮互助。   这也是杜嘉漫一直觉得对不住柳艺的原因。自己虽然是名正言顺拿来的机会,却总感觉是抢走了柳艺的。   “对不起,柳艺。”杜嘉漫咽下一只馄饨,终是艰难地开了口,“当年我……”   “没事儿,都过去了嘛。”柳艺毫不介意地对她微笑,摆了摆手,“我挺佩服你的,如果是我去,我可不保证能做得那么好。”   “谢谢。”杜嘉漫心中有些苦。   “真的,我跟你说。”柳艺喝了口果汁,满脸神秘地凑过来,“要不是被你一脚踹下不得不留在这里,我怎么能和男神修成正果?”   “男神?”   杜嘉漫愣了愣,目光忽然捕捉到柳艺手机上的挂坠。白色的毛绒熊,瞅着有点眼熟。   想及早上在赵庚抽屉里看见的那只黑色同款,她瞬间懂了,不可思议地捂住嘴。   柳艺赶紧用食指竖在嘴唇前,小声道:“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说。”   杜嘉漫连忙使劲点头。   这是件不得了的事情。两人怎么会在一起的,她无权干涉。但公司有明文规定,同部门内员工如果互相谈恋爱,就一定得调一个走。   所以很多人都是偷偷交往的,就是不愿意被强制分离。   只是杜嘉漫没想到,她的无心之失,竟然造就了一段缘分。   和柳艺的心结解开了,两人又恢复了三年前的相处方式。每天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   一个周五的下午,杜嘉漫接到了崔倩盈的电话。   “妞,我到凇市了。”   闺蜜亲切的嗓音,让长期心情郁结的杜嘉漫如沐春风。   去机场接到了崔倩盈,两人内心均激动得不能自已,却傻傻看着对方,无语凝噎。   大学毕业以后,崔倩盈考上了研究生,去台湾进修服装设计。她们已经整整四年没见面。   “倩盈你住哪儿啊?”杜嘉漫忽然想起这件无比严重的事情,问道。   崔倩盈拖着行李箱,不以为然道:“租了个酒店公寓。”   “那怎么行?”杜嘉漫皱了眉,“明天陪我去看房子。”   “你要买房?”崔倩盈的第一反应是她自己要买房,可仔细想又明白了,连忙摆手,“没必要啦妞,反正我经常出去跑。”   “笨蛋,就因为你经常出去跑,租公寓才不划算啊。”杜嘉漫敲了一下闺蜜的额头,那架势跟赵庚学了个十成十,“我以后就打算呆在这儿了,迟早要买房。”   “你以后就呆这儿了?”崔倩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瞬间忘了额头上的痛,“那岂不是随时可能遇到你前……”   杜嘉漫送给她一记白眼,崔倩盈赶紧住了嘴。   “我留在这儿是为了我妈。”   直到走进崔倩盈公寓的大门,杜嘉漫才轻叹着开口。   翌日,周末,杜嘉漫起了个大早,约崔倩盈去看房子。   虽然杜嘉漫不愿意承认,但尹珩的存在确实给她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仅仅是占据了她的两年时光,更在她的每一寸记忆和每一个习惯里都留着他的影子。   比如,该死的洁癖。   杜嘉漫买房,是一定要买新房的。二手完全不考虑,哪怕性价比再高。   瞄准去年建的一个地理位置正合适的小区,杜嘉漫打了广告上的联系电话,两人就出发了。   小区环境不错,地上的落叶打扫得很干净,绿化带也没有一点垃圾。杜嘉漫选了个两房的小户型,就由销售经理领着去看了。   “按照您的要求,这间是精装修,去年上半年就全部完成了,甲醛测定过,不存在任何隐患,您可以直接入住。”   布局和装修风格都很满意,并且所有家具都是全的,还挺对她胃口。杜嘉漫推开落地窗,转过头问那小伙子:“价格呢?”   “一万二一平方米,算下来102万,全额付款还可以获得一次抽奖机会。”   小伙子见她有想买的意思,眼角笑意更浓:“小姐,这是去年建成的新小区,口碑也很好,您不妨街坊邻居去问问,好多人结婚在这儿买新房呢,绝对划算,舒适!”   闻言,崔倩盈小心翼翼地看了杜嘉漫一眼,后者却只是凉凉道:“成,去付款吧。”   她只是想买个喜欢又合适的房子,没必要去和一个销售经理计较一句话,更何况对方并非有心。   到售楼部的时候,有几对夫妻正在选房,姿态亲密,言语间无限憧憬。   杜嘉漫摁下心中泛起的苦涩,目不斜视地跟着小伙子去办手续。   崔倩盈挽着她的胳膊,在内侧轻轻拍了拍。   等待着复印资料的时候,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漫漫?”? ☆、章四 ?  杜嘉漫转过身,不禁愣了一秒。   “爸爸。”她想也没想就唤了出声,又急忙低头改口,“对不起,尹伯父。”   尹华延叹道:“习惯不好改,叫爸爸吧。当不成媳妇,还能当女儿不是?”   杜嘉漫心底一阵感动,却无言以对,只能笑了。   自从她嫁给尹珩,虽然婆婆不待见,可尹华延一直对她很好,几乎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照顾。   “您……来这儿有事?”杜嘉漫斟酌了一下,再叫不出口那句“爸爸”。   “我来检查一下二期工程。”尹华延道,“你要买房?”   “嗯。”杜嘉漫乖巧地点了点头。   “是该置办个小窝。”尹华延轻叹着说,“决定以后留在凇市了?”   “是啊。”   尹华延眼角眉梢的欣慰笑意藏也藏不住,拍了拍她的肩,道:“有时间来家里坐坐,老婆子整天闲得没事干,跟我抱怨一个人无聊。”   杜嘉漫嘴角的弧度有些勉强。   想起那个婆婆,她心情是五味杂陈的。但尹华延说的应该是客套话,杜嘉漫也就笑着应了。   “杜小姐,请签字吧。”小伙子在身后叫了她一声,又望见她旁边的男人,有些吃惊,“尹董您好。”   “嗯,我只是顺道看看,不妨碍你工作。”尹华延道,“方便打个折吧,这是我干女儿。”   “没问题没问题!”小伙子笑得无比灿烂,就差点头哈腰了。   拿着房产证和钥匙,杜嘉漫十分不好意思。本打算拿公积金贷款按揭,可这折打得……她只能全额付款了。还抽奖抽到个双开门的电冰箱。   因为看房买房都效率,待手续全部办完,离天黑还早得很,于是两人去酒店把崔倩盈的行李搬了过来。   杜嘉漫的东西明天才能收拾,她本没预料到这么快就买好房,并未做准备。   歪歪扭扭地倒在沙发上,杜嘉漫却还要接受闺蜜的拷问。   “妞,从实招来,这怎么回事?”崔倩盈柳眉竖起,在杜嘉漫面前站得直挺挺的,叉着腰气势汹汹地问。   “就是你看到的啊。”杜嘉漫不耐地瞥了她一眼,继续举着手机刷微博,“机缘巧合遇到了前公公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前公公对你也太好了吧?”崔倩盈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定有隐情!”   “引什么擎,姐姐没钱买车。”杜嘉漫强自镇定着,故意歪解了她的意思。   要正面回答,还真有点儿难度。毕竟是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情。   “一定不简单!我跟你说,凭着我这么多年的恋爱史,你那前……”   崔倩盈不依不饶,一屁股坐到她旁边,不小心压到了她的头发丝,扯着头皮一阵钻心的痛。   杜嘉漫“啊”了一声,崔倩盈接下来的话全被吞了回去,连忙站起身:“我错了妞!疼不疼?来给你呼呼……”   杜嘉漫故意喊得哭天抢地,这场拷问才不了了之。   “漫漫,你要搬走了?”柳艺见她在打包行李,有些意外地问道。   杜嘉漫边收拾边答着:“是啊,我买了房子,明天就搬出去。”   柳艺满眼羡慕:“自己买房了?真好。”   杜嘉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又不像你,你爸妈在市区有房子,想买也随时可以买,完全不用操心。所以啊,没什么可羡慕的。”   尹华延回到滨江别墅的时候,并不意外见到尹珩。他每个周末都会回来吃一顿饭,也仅仅是吃顿饭。   吴芬在院子里浇花,尹华延掩上门,朝着正在餐桌边摆碗筷的儿子走过去。   “漫漫回来了。”   尹珩刚放下一双筷子的右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我知道。”   “你妈说得不错。”尹华延沉吟道,“你也该着着急了。”   尹华延心中从来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他自己也出身平凡,父母是工人,他靠着自己的努力才爬到如今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地位。杜嘉漫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但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妻子、好媳妇。   况且,儿子到底是什么心思,他这个做父亲的比谁都了解。吴芬或许看不出来,抑或是因为偏见而刻意忽略,甚至连尹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有多在乎人家。   三年来,这一切尹华延都看在眼中。   搬家是体力活,所以这个周末累得杜嘉漫身心俱疲。   周一上午,她正在办公室打盹儿,门忽然被敲了几下。   “进来。”杜嘉漫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漫漫,有一单投诉……”柳艺脸色不太好,语气也小心翼翼。   杜嘉漫皱了皱眉,问:“QA解决不了?”   柳艺耷拉着脸摇了摇头:“是……顶级VIP,都怪我手下的员工大意,当成一般客户告知不能受理。那位先生很生气,我安抚过了,可他要求找经理,所以没经过QA。”   “行了,工单编号给我,出去吧。”杜嘉漫有点不耐。   处理过的类似投诉已经数不胜数,提不起杜嘉漫的丝毫兴趣。   她照着纸条把工单编号输进系统,按下回车后的瞬间,周身的空气仿佛一寸寸凝滞。   尹珩。   这个名字虽然简单,却并不多见。   杜嘉漫大致看了一下工单内容,拿起话筒的手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   十几秒的忙音,更让她的心跳不自觉乱了节拍。   “喂?”低沉的男声,冷冽彻骨。   杜嘉漫暗自吸了口气,柔声道:“您好,请问是尹珩先生吗?”   “是我。”他语气淡淡地答应。   杜嘉漫腹诽,这一点也听不出来很生气啊,还是一如既往的面瘫样儿。   “尹先生您好,我姓杜,工号B1009,是YK银行客服部经理。抱歉我们的客服代表给你带来不便,就您所投诉的事情这样处理您看可以吗……”   “不可以。”尹珩打断了她正要提出的建议。   杜嘉漫暗自顺了顺气,镇定地开口:“您方便听我说完吗……”   尹珩却再次将她的话堵了回去:“杜小姐是吧?我要求见你一面,我们当面谈。”   杜嘉漫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以往她也遇到过很多调戏客服的客户,要电话的,要地址的,甚至言语猥琐的,不胜枚举。可除了最初几次的慌乱失措,她到后来解决得越来越游刃有余。   这次对方是尹珩……她不禁头脑有些发晕。   “尹先生,关于您在我行的业务您可以提出任何合理要求,我会竭诚为您解决。”   杜嘉漫尽量保持着言语的礼貌和平淡,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直腹诽着尹珩这个老古板竟然学会打客服电话了,还懂得投诉扯皮调戏人。   尹珩沉吟了几秒,说:“就这一个要求。”   “抱歉尹先生,我们的通话会有录音,还请您……”   “算了。”尹珩不耐道,“我在你们办公楼对面的豪客西餐厅,C65,靠窗。限你一小时之内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找你们总经理。”   说完就挂了电话。   杜嘉漫又给他追打了好几个,都被挂断了。听着闹心的“嘟嘟”声,她放下话筒,为难起来。   这确实是客服代表的失误,虽然是很小的失误,甚至没有一点点资金损失,但若他揪着不放,也够他们受的。   尤其不能闹到上级那里去,必须要在她这儿断干净。不然一个小小的投诉一层一层追究下来,连赵庚都扣了绩效不说,白让人笑话。   按理说,不论什么情况,他们都鲜少答应和客户正面打交道。就算有必要,也是让分行经理联系。   可这人直接甩来个时间地址,就死活不接电话了。   杜嘉漫拿起纸条,去了赵庚办公室。   “既然如此,你就去一趟吧。”赵庚捏着纸条,叹道,又拨了个内线,“来我办公室。”   杜嘉漫没得到赦令,只好站在他办公桌前等。   不一会儿,柳艺带着一名员工推门进来。   赵庚敛眉,对着那名员工道:“尹先生的工单是你记的?”   “是。”小姑娘怯怯地回答,低着头,满脸通红。   “漫漫你去处理吧。”赵庚看了那小姑娘一眼,给杜嘉漫下了赦令。   然而,在杜嘉漫看来,与其说是赦令,不如说是火坑。她即将不得不跳入的火坑。   想起杜钊宁说过的话,杜嘉漫走出大楼之前,在大厅角落的取款机里取了八千块现金,找前台小姐拿了个纸袋包好。   已经快下班了,街角的小贩都开始摆摊,来往的车辆也多了起来。   过马路,上楼,进门。那道冰凉的目光就在她一步步走近的过程中猝不及防地射在她身上。   他一点没变。   成熟,英俊,却神情淡漠。   杜嘉漫坐在他对面,心跳从小猫轻挠慢慢变成擂鼓。   “尹先生。”   尹珩姿态悠闲地端起茶壶,将她面前的瓷杯添满,淡淡道了一声:“嗯。”   “谢谢。”杜嘉漫如今丝毫不敢逾矩,礼貌地道谢。   尹珩靠回座椅上,目光攫住她的眼睛,竟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这么生分做什么。”   杜嘉漫强撑着漏掉的心跳,餐桌下双手攥得生疼:“尹先生,我们并不熟。”   离了婚的夫妻,比陌生人都不如。   “我还当你真是出国进修,原来是病了?”尹珩抿了一口茶,“失忆症都没治好,看来国外的医疗水平也就那样。”   “这似乎与尹先生无关。”杜嘉漫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笑容得体,“我们可以谈谈今天的投诉吗?”   “先点餐吧。”尹珩召了服务员过来。   杜嘉漫顿时无语。   这人究竟是谈事情,还是请吃饭?   为什么她隐隐发觉,他虽然外表一如往昔,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你知道是我?”杜嘉漫犹豫很久,最终问出这个不太确定的问题。   尹珩睨了她一眼,没有回应。那充满蔑视的神情就好像看着个白痴。? ☆、章五 ?  对于这个眼神杜嘉漫是很淡定的。尹珩鄙视她,并不只是两三天的事了。从前的她在尹珩眼中,就是个白痴。   而尹珩对杜嘉漫而言,虽然古板无趣,却是最特别温暖的存在。   当然,只曾经是。   尹先生要请吃饭,杜嘉漫也不好推辞。毕竟客户至上,全凭他的喜好。   只不过杜嘉漫食不知味罢了。   尹珩放下刀叉的时候,杜嘉漫也停止进食。虽然她盘子里还剩了一小块牛排和一些面条。   尹珩盯着她的盘子皱了皱眉。   杜嘉漫倒是神色如常雷打不动,反正现在两人已经毫无关系,她不用再顾及他的感受。   她拿纸巾擦干净嘴,清了清嗓子,道:“尹先生,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了?”   “没什么好谈的。”   尹珩淡淡说道,并挥手叫了个服务员来收拾桌子。   “尹先生……”杜嘉漫很挫败,竭力维持着好脾气。   “这件事情你就当已经解决了。”尹珩靠着椅背看向她,神情专注,“我只是想看看你。”   纳尼?   杜嘉漫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当机了。   “别紧张。”尹珩嘴角弯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见你精神状态不佳,想必过得并不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杜嘉漫声音凉凉的:“不是谁都像尹先生这么好命。”   “你错了,我命不好。”   杜嘉漫嗤笑。   如果连他的命都不好,全中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抱头痛哭。   “笑什么?”尹珩睨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   “曾几何时,我们一家三口就挤在我妈那六十平米的教师公寓里。”   杜嘉漫藏在衣袖中的手指轻颤。这些事情,她还真没听说过。   “尹先生的家务事,抱歉我没兴趣听。”杜嘉漫语气淡漠,“我代表YK银行多谢尹先生宽宏大量。既然事情已经谈清楚了,我也该走了。”   她从包里拿出装着厚厚一叠人民币的纸袋,推到他面前:“这是我妈妈的医药费。谢谢。”   “等等。”沉静如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杜嘉漫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   尹珩拿起桌上的纸袋,起身走到杜嘉漫面前,在她的满脸惊愕中将袋子塞回包里。   杜嘉漫的手刚想伸进去,就被他拽到了一边,皮包拉链也被他迅速拉上。   “尹先生,或许那笔医药费在您看来不值一提,可对我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您不收着我没法安心。”她无奈道。   “你想让我半路被抢劫?”尹珩皱着眉俯视她,眼神比她还要无奈,“过来。”   说完潇洒地转身往门口走去。   重要任务尚未圆满完成,杜嘉漫只好乖乖跟上。   结果就是一趟电梯直接下到负一层,被尹珩带到一辆崭新的奥迪座驾前。   应该不是崭新,看这型号肯定去年就买了。尹珩私底下性格多么骚包,杜嘉漫最清楚,他绝对不会今年买去年出的旧款。   不过奥迪君一定免不了被某洁癖症患者三天两头的刷洗。这样都没生锈,可见车的质量□□。   “上车。”   杜嘉漫发呆的空当,尹珩已经进了驾驶座,按下车窗,不耐地瞥了她一眼。   “不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说着手又掏向皮包,“钱给你。”   “杜嘉漫。”尹珩左手搭在车窗边缘,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车身,轻慢却冰凉地启唇,“我不介意明天给你们总经理打个电话讨说法。”   “你……”   杜嘉漫气结,可说了一个字又吐不出下文了,只能憋着一肚子闷气坐上了副驾驶,拿出那一袋人民币毫不温柔地塞进座位前方的储物盒里。   尹珩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闲闲开口:“要是我车被砸了,你打算怎么负责?”   杜嘉漫自顾自系好安全带,不搭理他,心道这人还真以为她好唬。她把钱藏得好好的,强盗又没长透视眼。   尹珩也不再讨没趣,专心开车。   和尹珩一同呆在狭窄的空间里,让杜嘉漫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可能断裂。   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她把车窗放了下来,刺骨的寒风让脸上的热度减退了些,大脑也清醒了不少。   车载音响里播着一首老歌,《独家记忆》。杜嘉漫对陈小春从不感冒,却偏偏记得他的这首歌。缓慢的旋律和忧伤的词句,诉说着一个男人对已逝爱情的沉重惦念。让杜嘉漫差点以为,尹珩是想要暗示什么。   这荒唐的一念,在涌起的同时就被她狠狠拍下心头。   杜嘉漫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两人回老房见杜青媛的路上,他去买礼物,让她在车里等着。他走之前调了音箱,循环播放着一首《相见恨晚》,让傻缺到极点的她偷偷摸摸高兴了许久。结果呢?   根本什么都不算。   “你现在住哪儿?”红灯前停下,尹珩沉声问她。   “上清苑。”杜嘉漫望着外面的街景,心不在焉地答。   “哦,挺近的。”   “所以现在放我下去吧,要不你回家还得绕路。”   尹珩闻言沉默,过了半晌才悠悠叹道:“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杜嘉漫心中大窘。   他们曾经的家,她当然不会忘。可这话由他说出来,难免变了味道。   不想暴露情绪,她指着前面路口道:“麻烦在那儿停车。”   “我认为我的风度比你想象中还是多那么一点的。”   尹珩闲闲说着,一脚油门,车子不但没停,还似箭般冲了出去。   杜嘉漫急道:“停车我要买东西!”   “哦,买东西不早说。”尹珩淡定自若地回应着她的大喊大叫,把车子靠在路边,前方十几米正是一家大型超市。   杜嘉漫拉了一下锁,车门丝毫没动静,遂回过头瞪他。   尹珩笑着按了中控,开门下车。   杜嘉漫气呼呼地跟在他后面,进了超市。本来要买东西的她,这下俨然成了跟班。   虽然此番有了免费搬运工,可杜嘉漫的内心是幻灭的。推着购物车的尹珩总是忍不住发表意见。   “多大人还吃泡面?怕活太长是吧?”   “碳酸饮料少喝,瘦的跟竹条儿似的,再来个骨质疏松一捏就断。”   杜嘉漫体内翻腾着一阵后浪扑前浪的火气,可偏偏他说得都没错。   杜嘉漫觉得她长这么大,头一回逛超市逛得这么憋屈。   这人从前爱管着她就罢了,但现在两人的关系一清二白,他凭什么还能理所当然地插手她的生活。   杜嘉漫夺过购物车把手,拽了拽,没反应。他手劲儿大,握得太紧。   “尹先生,是我来买东西,你要么出去等,要么别废话,或者你直接回家行吗?我们之间好像没熟到这地步吧?”   “好。”尹珩没有看她,双眼直视着前方,满脸的无所谓,“我不说了,你拿吧。”   杜嘉漫瞪着他,长长舒了口气,继续领着回头率百分百的搬运工穿梭在货架间。   可她接下来也没再拿不健康的零食了。   杜嘉漫暗骂自己没出息。该死的奴性和服从,到如今依旧没改掉。   在杜嘉漫的潜意识里,尹珩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而这种潜意识,时隔多年也不见消失的迹象。   收银台前是七八米的长队,他们等了十来分钟,才堪堪移动到队伍中央。队伍后面的人有些霸道,一个劲儿地往前压,跟在火车站抢着检票有一拼。   为了节省空间,杜嘉漫和尹珩并排站在购物车后,每人扶着半边把手。   这场景似曾相识。   杜嘉漫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回忆。   “头疼?失忆症犯了?”尹珩的轻嘲在耳边响起。   “你才失忆症呢,不咒人家不舒服……啊!”   杜嘉漫正瞪大了眼睛言语不善地控诉尹珩,却忽然被一阵霸道的蛮力撞得重心不稳,整个身子歪向旁边的人。   不负众望,尹珩伸出手臂接住了她,扣在自己胸前。   贴得太紧,杜嘉漫的大脑开始晕乎。   他的味道还是这么好闻。   他偶尔抽烟,所以身上总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散发出来。干净澄澈,却与成熟的男人气息丝毫不违和。   “小心一点。”尹珩面无表情地说着,放开了她。   正好排到他们,杜嘉漫向他道了声“谢谢”,头低垂下去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搬上收银台,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神情苦涩。   收银员点完物品,笑道:“小姐,一共一百六十四。”   没反应。   “小姐?”收银员又叫了一声,无奈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然笑得暧昧。   尹珩拍了拍杜嘉漫的肩,她才终于回过神,问:“不好意思,多少钱?”   “一百六十四。”   收银员重复了一遍,眼神在杜嘉漫和尹珩之间来回扫了扫,指着货架上的某计生用品:“这款现在买一送一,很划算的,先生小姐可以……”   “谁要买那个了!”杜嘉漫神色窘迫地打断她,把两百块大钞递到她面前。   苍天明鉴,她刚才只是在发呆,脸正巧对着那个方向而已。   收好三十六块钱,杜嘉漫逃也似的往前走去。   尹珩接着演搬运工,把两大袋子货物搬到了后备箱里。   随后,他坐在驾驶座上嘲笑她:“脸红成这样,瞧着还挺可口的。”   杜嘉漫扯了扯嘴角:“当谁都跟你一样厚脸皮?”   “有必要这么害羞么?咱以前又不是没用过。”尹珩一脚油门踩下去,心情似乎很好。   “尹珩!”杜嘉漫气冲冲地朝他大吼。   “到。”这厮倒是泰然自若。   杜嘉漫好似狠狠一拳砸在棉花里,又没回音又没杀伤力,只得低声啐道:“真是越老越不要脸。”   “多谢夸奖。”? ☆、章六 ?  说起计生用品这东西,只能让杜嘉漫更生气。   从前婆婆对她总不冷不热的,若找她谈话,十之八九是催着他们要孩子。   杜嘉漫和尹珩结婚两年,一直没有孩子。而吴芬之所以看不惯她却忍着她,大概是因为她至少还有生孩子这个功能。   可吴芬最终还是失望了。   尹珩没有那个意向,杜嘉漫总不能巴巴地对他说我想给你生个孩子,然后把家里的计生用品全扔了。   她就算是喝醉了上头了,也至多敢偷偷地给小雨衣戳几个洞。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那时的杜嘉漫没那个胆子。   直到发现尹珩的那些事儿之后,杜嘉漫在他面前底气才硬了起来。可那时她已不会傻傻地去给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怀孩子。   她明白,尹珩大抵也是想着两人随时可能分开,所以每次都采取措施。万一有了孩子,就太麻烦。   离婚三年了,不知道他们俩如何了。但杜嘉漫也懒得问,这些年她一直有意回避着和那两人有关的任何消息。   到了楼里,杜嘉漫看着尹珩把她买的东西放进电梯,又转身出去。   她回头对他说了句:“再见。”   尹珩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在门徐徐关上的时候按住了墙上的按钮,走了进来。   “你上来干什么?”杜嘉漫朝角落里挪了挪,掀了唇皱眉道,“我家里有人。”   尹珩背靠着电梯后壁,闲闲地开口:“怕被误会?他要这么容易就不相信你,还有什么好谈的?”   杜嘉漫沉默着,没解释。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以为,杜嘉漫只觉得,让尹珩想岔了也好。   “到了,出去吧。”      杜嘉漫闻言,抬头看了看显示楼层的数字,二十。电梯门缓缓打开。   见尹珩仍旧靠在那里,姿态悠闲一动不动,她随口问了句:“你呢?”   “真请我去家里坐?”尹珩往前走了两步去按住开门钮,似笑非笑地攫住她的目光,“谢了,不过我没兴趣。”   “谁请你去了。”杜嘉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   其实,问出口的那瞬间她就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杜嘉漫不想再跟他多费口水,弯腰去提地上的袋子。有点重,她用了很大劲儿才拎起一个。另一只手正伸向第二个的时候,目标忽然消失了。   不用想,定是某人良心发现了。于是,她手中的那袋也被接了过去。   杜嘉漫两手空空地跟在尹珩身后,心里天人交战着,一刻也没有停歇。编了好多种说法,仍不知道一会儿见到崔倩盈该怎么解释。   因此,她也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尹珩把购物袋放在她家门口的地上,道声“再见”便掉头走了。   背影潇洒,正合适念那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杜嘉漫暗自松了口气,心中又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堵堵的。   “妞,你回来啦?”   崔倩盈拍了拍杜嘉漫的肩,把她吓得够呛,虽没有尖叫,却也倒吸了口冷气。   杜嘉漫转过身,不住地拍着胸脯顺气,“倩盈你吓死我了!突然开门干嘛,还躲我后面。”   崔倩盈狐疑地盯着她,眼神里带着探究,笑容暧昧,“我早开门了,就在你望着帅哥的背影发呆的时候。那谁啊?哟,真体贴,还帮忙送货上门。”   “哪有发呆,我是在想事情。”   解释完,杜嘉漫又似想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尽量表情自然地说:“还帅哥呢,老都老了,你居然觉得帅?”   语毕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变长。   尹珩比她大七岁,过了年才三十二,年纪是不小了,但也算不上老。而且,他确实很帅。   “啊?老男人啊?亏我还觉得他身材挺拔健美呢,虽然就看到个背面儿。哎,这个绝对不行。妞,不能答应他。”崔倩盈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快进屋吧,我去倒垃圾。”   “嗯。”   崔倩盈提着垃圾袋下楼,杜嘉漫留下来对付瘫在门口的两袋子重物。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尹珩的出现,就像是一场意外。   杜嘉漫既松了口气,又有些不甘。   她不愿去细想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为什么。   十二月的大晨会上,赵庚提到了那起投诉。毕竟是十二月份的唯一一次投诉,还是经理与客户当面交涉解决的。   赵庚当着所有人的面批评了那个员工几句,用语还算温和,但杜嘉漫瞧着柳艺的脸色很不好。   犯了错的小姑娘倒是一脸虚心。   事实上,杜嘉漫早就发现,柳艺的心情许久没有晴朗过了。这段时间她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强颜欢笑。   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柳艺都说自己没事。   撬不开她嘴巴,杜嘉漫只好作罢。不管是为了什么闷闷不乐,她都希望柳艺能快点调整过来。   二十四号上午,杜嘉漫接到一通没有备注的电话。那串号码却无比熟悉。   至于某人怎么会知道她手机号,这是个没必要探讨的问题。   杜嘉漫拿着手机到更衣室,才接了起来:“喂?”   “是我。”   “什么事?”   “晚上有空吗?”   “不好意思,部门聚会。”   今天是平安夜,几个班长商量着大家一起出去聚一聚,也当个迟到的欢迎宴。杜嘉漫担任经理以来,因为业务繁忙,还没有正式办过欢迎会。   因此,这个晚上缺谁都不能缺了杜嘉漫。   “通宵?”他问。   杜嘉漫仿佛能看见电话那头尹珩忽然皱眉的样子。   “应该不会。”   “那等你结束给我打过来。”   “不了,结束我就回家睡觉了。”   “杜嘉漫,你确定?”   之前的对话平平淡淡,这下尹珩的语气彻底变冷。   杜嘉漫不为所动,道:“就这样吧,尹先生,再见。”   心底却有一丝疼。   因为她清清楚楚记得,平安夜,也是他生日。   可当她正想挂断的时候,手机顶端的小孔里清晰地传出他轻叹的声音:“前几天一个工号B10924的小丫头给我算错利息了,我想着人家挺不容易的,就没计较……”   “行我知道了,完事给你打电话!”杜嘉漫急匆匆地打断他,心道这人真是阴险狡诈。   要揪她小辫子,何苦跟她手底下的员工过不去?明明是有专属客服的VIP,转接过去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   “嗯,我等着。”他不太明显地笑了笑。   杜嘉漫挂了电话,却还得压住满溢着的愤怒和哀怨,平心静气去工作。   想到尹珩这个名字,就是闹的代名词。   闹了她波澜不惊的生活,也敲了她那青瓦高墙层层围绕的内心。   晚上的聚会订在本市第一酒店的娱乐包间,吃饭、唱K、打麻将,所有设施一应俱全。   几位班长除了柳艺和短发干练女秦染染,其他的都是男性,为人豪爽,吃饭时一个接一个地向杜嘉漫敬酒。   杜嘉漫虽然不是女中豪杰,但也不至于几杯醉。属下的一番心意不好拒绝,她自然就接了,只是没像他们那样一口闷。   一杯红酒见了底,柳艺竟也站起来敬她。   杜嘉漫正转身找酒瓶的时候,旁边的赵庚忽然举着杯道:“小艺,这杯我替她。漫漫是女生,不能喝太多。”   说完将杯里的红酒喝了个干。   “说得也对,还是赵经理想得周到。”柳艺笑得有些牵强,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杜嘉漫朝赵庚感激地笑了笑。   她不是感觉不到柳艺心里的不舒服,可眼下情况实在不适合说什么。柳艺再不愿,也只能暂时咽着这口气。   本想让这场闹剧就此翻篇,偏偏有人不识相。   “庚哥这是明摆着英雄救美啊。”一位男班长目光暧昧地游移在两人中间,“说实话,庚哥和杜经理很般配嘛,男才女貌。咱庚哥这么帅,杜经理要不考虑一下?”   杜嘉漫一口花生米差点噎住,愣是没出声。   倒是赵庚,打趣似的回道:“小潘你故意的吧?看不惯我还是看不惯漫漫,这招够毒的啊。”   大家都明白关于同部门谈恋爱的铁规定,这个插曲,也就当个玩笑开过去了。   可此后再没说一句话的,只有柳艺。接下来的讨论和游戏,她都只是消极参与,甚至一个人呆在旁边看。   十一点多,一行人互相笑闹着出了酒店大门。   杜嘉漫想起上午某人交代过的事情,拿出手机拨了号。   二十几秒的嘟嘟声。   挂断,毫不温柔地扔进包里。   “跟手机有仇啊?”赵庚开玩笑似的问道,手指夹着烟在不锈钢垃圾桶上摁灭了,又用另一边擦干净上面的黑灰,才将烟头扔了进去。   杜嘉漫刚要说“没有”,又被人抢了先。   经过几个小时的深入熟悉,他们互相说起话越来越没遮拦。   大家也都发现了,杜嘉漫和赵庚一样,工作上容不得马虎,私底下却不是摆领导架子的人。   “男朋友没接电话吧?看她那副表情就知道。”潘帅贼笑着开口,“庚哥送漫姐回家?”   “嗯。”赵庚点头道。   杜嘉漫已没心思计较潘帅的玩笑话,只下意识地望了柳艺一眼。   柳艺和秦染染顺路,而杜嘉漫是独自一个人,所以赵庚只能送她。   可杜嘉漫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柳艺心中不快,毕竟她最近心情都不是很好。   “柳艺。”杜嘉漫走到柳艺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放心吧,路上注意安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话不能明说。   一句放心,一句嘱咐。柳艺肯定能懂的。   “我没事。”柳艺扯了扯嘴角,朝她笑着。? ☆、章七 ?  不是“我知道”、“我放心”,轻飘飘的一句“没事”,倒让杜嘉漫如何也安心不下来。   柳艺却已经和秦染染去拦出租车了。   “走吧,漫漫。”赵庚收起手机,望着她说。   杜嘉漫忧心忡忡的,只能道了声“好”,跟着赵庚往车库走。   回家后见崔倩盈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杜嘉漫有些意外。   “没有约会?”   这实在不像是恋爱中的崔大美女的作为,况且是平安夜这么个极适合酝酿□□的夜晚。   崔倩盈睨了她一眼,弓起身子在茶几上捞了一根香蕉,又继续躺下。   “等着某个没良心的妞一起过节呢。”   “哎唷。”杜嘉漫心知肚明,这不可能是崔倩盈的风格。   可看着闺蜜恹恹的背影,她还是凑过去故意撒娇道:“我错了嘛亲爱的,我给你削个苹果。”   说完坐到崔倩盈旁边,拿起水果刀干活。   “看,一整条呢,没有断。”   杜嘉漫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崔倩盈,捧着苹果皮满脸得意的炫耀,可手上不小心用了力,原本完完整整的果皮咔地断了。   崔倩盈瞧见她吃瘪的模样,一边嚼着苹果,一边咯咯地笑。   “这是意外,不算!人家削的时候可没断。”杜嘉漫一把将其扔进垃圾桶,“说吧,纪辰又怎么惹到你了?”   除了那个男人,恐怕没谁能让崔倩盈由内而外散发出低落情绪。   崔倩盈眼睛忽地睁大:“你知道了?”   杜嘉漫掏出手机给赵庚发了条短信报平安,头也不抬地说:“不然还有谁能让你一秒变怨妇?”   “什么时候这么火眼金睛了。”   崔倩盈嘟哝完,从实招了出来,“他说好今天来凇市看我的,又临时出差。”   杜嘉漫却不知该说什么。既然是出差,那便不能怪纪辰了,可崔倩盈生气也有充分理由的,毕竟是临时变卦,在这么重要的日子。   “没事啦,我知道不该生气的。我没生他气,就是有点不开心。”崔倩盈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笑了笑,“刚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呢,你回来就好了。”   杜嘉漫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想得通就行。”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是莫冶打来的视频电话。   “亲爱的,给你看我家闺女。”杜嘉漫示意崔倩盈往里靠了靠,两人一起窝在角落,然后她才接了电话。   崔倩盈还没来得及消化掉第一波炸弹,就迎来了第二轮轰击。   屏幕里赫然出现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娃,皮肤白皙,金发碧眼,高挺而漂亮的鼻梁,薄薄的粉嫩嘴唇,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对着杜嘉漫喊了声“妈妈”。   而小女娃身后,一个年轻男人抱着她。那一看就是个混血男人,脸蛋帅得人神共愤,眉眼间与小女娃有几分相似。   杜嘉漫温柔地对着电话说:“乖婉婉,平安夜快乐。”   “妈妈平安夜快乐!婉婉好想你!”莫小婉皱了皱小鼻子,糯糯地说着,“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婉婉乖乖听爸爸的话,妈妈会来看你的知道吗?”   杜嘉漫望着屏幕那头的小姑娘,心底泛起一层苦涩,只觉得这样还远远不够。   杜嘉漫很想去抱抱她,想到浑身都不舒服。   “那妈妈你要早点回来哦!”莫小婉得了允诺,眉开眼笑起来,又扯了扯身后的莫冶,目光带着明显的嫌弃,“爸爸不会给婉婉穿漂亮衣服,也不会梳头发。”   此时崔倩盈的嘴巴已经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指了指手机又指了指杜嘉漫,满脸的不可置信。   “乖,妈妈会给婉婉买漂亮衣服的。婉婉自己要学着梳头好吗?听话。”   “好,婉婉听话,婉婉等妈妈来。”   “婉婉,叫倩姨姨,这是妈妈的好姐妹。”杜嘉漫把镜头转向崔倩盈。   “倩姨姨好!倩姨姨平安夜快乐!”莫小婉从莫冶的大腿上蹭了下去,站在地上鞠了个躬,颇有点拜年的架势。   崔倩盈一颗心都快被这萌哒哒的小娃娃融化掉了,哪还记得半分惊讶,如果此刻莫小婉在她面前,她一定早就抱起来啵几口了。   “婉婉平安夜快乐,婉婉好可爱。”   杜嘉漫得意洋洋地望着她:“我们家婉婉是我一手带大的,必须可爱。”   莫小婉十二点前必须睡觉,所以只讲了十几分钟,两边就说了再见。   崔倩盈终于可以甩出满腹的疑问。   “你……亲女儿?”   杜嘉漫笑:“是啊。”   崔倩盈撇嘴:“得了吧,满嘴胡话,我是有多脑残才会信你?瞎子都能看出来婉婉是纯种的英国小姑娘好吗?你一中国人,莫冶一混血儿,怎么可能!”   “脑子转得挺快嘛。嗯,其实,婉婉父母跟我是邻居,婉婉七个月大的时候,她父母被强盗入室杀害。当时婉婉被塞在衣柜里,才躲过一劫。”杜嘉漫揉了揉崔倩盈的头顶,换来一记白眼。   “不对,那按道理说是你收养婉婉啊,她怎么跟着莫冶姓?”   “不是我,是莫冶收养了婉婉。他是婉婉的亲叔叔,我和他是在婉婉父母出事以后才认识的。婉婉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就管莫冶叫爸爸,后来又管我叫妈妈,我们就随她去了。”   “这样对婉婉的成长也好,有了爸爸妈妈,至少童年时期她不会觉得自己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等婉婉长大了,莫冶会跟她讲清楚的。毕竟,我不会再回英国住了。”   一番解释完毕,挂钟的时针已经划过十二了。杜嘉漫和崔倩盈各自进了自己房间睡觉。   杜嘉漫躺在床上,手机屏幕上有未接来电提示,打开后,第一排显示着尹珩的号码。   时间11:48,那会儿她正在和莫冶莫小婉视频。   手指在那行数字上空逡巡良久,杜嘉漫还是把手机放到了床头柜上,裹紧被子睡觉。   有点心事重重的滋味,头脑中却抓不住一个完整的思绪。乱乱的。   迷迷糊糊的时候,仿佛听到一阵震动,杜嘉漫起初以为是做梦,并未在意。可当震动声间断持续了十分钟以后,她才终于发现了异样。   杜嘉漫把头伸出被窝,扭向床头柜,只见那方不停地闪着光,手机随着震动已经快要从柜子边缘摔下。   一边腹诽着是哪个倒霉鬼想谋杀她的手机,还扰人清梦,杜嘉漫探出胳膊把那一片冰凉抓了过来。   “喂?”   “开门。”   声音很熟悉,杜嘉漫的脑筋艰难地转了个弯,随后噌地从被窝里坐起。   “发什么呆,给我开门。”尹珩嗓子有些沙哑,语气不耐。   双脚刚刚碰到地板的时候,杜嘉漫忽然缩回,朝着电话那头的人不客气地低声喝道:“开什么门啊,我都睡着了!神经病。”   没等尹珩再开口,杜嘉漫就挂了电话,缩回被窝里,心想那人没耐性了自然会离开。   差点又乖乖听话了,遇到这人,她总是身体比头脑的反应快。   俗话说,这叫没脑子。   被尹珩一闹,杜嘉漫真的睡不着了,止不住的辗转反侧。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杜嘉漫终还是披了件外套,走到大门口。   她透过猫眼看了看,外面空无一人。   果然已经走了。   心里道不明是什么复杂滋味,杜嘉漫鬼使神差地开了锁,将门拉了一条缝。   “啊!”   门锁一打开,外面就仿佛有一股力量在使劲往里推,把杜嘉漫吓得魂飞魄散。   她连忙捂住嘴巴将惊叫声咽回去,因为低头望见了倒在自己脚边的人。   她回头瞅了一眼崔倩盈的房门,一片平静。   幸好。   “喂,”杜嘉漫蹲下身子,轻唤,“尹珩,醒醒。”   没反应。   用力推了一下,那具毫无意识的身体就软软地往另一边倒去。   杜嘉漫赶紧捞过来,揽住。   他顺势靠在她怀里,带着一阵浓烈的酒气钻进她的鼻腔。   杜嘉漫皱了皱眉。原来不是神经病,是喝高了。   把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从门口搬到床上,是杜嘉漫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这工程太浩大,收工的时候,她已经累得瘫坐在地板上。   休息了几分钟,她才又爬起来,给床上的人盖好被子。   而整个过程,尹珩闭着眼睛纹丝不动,温热均匀的呼吸时不时地撩拨着杜嘉漫的皮肤。   她仿佛被蛊惑一般,就这么跪在床沿上,凝视着这个安安静静的男人。   他睡着的一张脸,颇有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这也是杜嘉漫从前最爱看着他的样子。   只有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身旁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哪怕他对自己再怎么漠然,也改变不了终究要同床共枕的事实。   杜嘉漫有点不明白,当初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痛苦之后,还能一如既往地对他?   甚至在知道他另有所爱之后,她也没有马上想到放弃。   如果不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恐怕仍旧把自己困在那看似华丽的坟墓里,拽着他一半向外的身子。   即便拽不住他的心。   可如今呢?如今这颗似乎还在为他跳动的心,又该怎么解释?   杜嘉漫不迟钝。她心知肚明,她就是忘不了他。他出现的那个瞬间,杜嘉漫苦苦沉淀了三年的心湖,就开始打破平静了。   三年努力才堪堪筑起的屏障,在他面前轻易土崩瓦解。   尹珩,真是她的劫难。   “生日快乐。”   杜嘉漫伸手,微微颤抖着覆上尹珩熟睡的脸庞,轻喃。? ☆、章八 ?  如果杜嘉漫没记错,他们之间,从未提到过生日二字。   以前尹珩似乎总在忙,要么不回家,要么早出晚归,更不用奢望他记得给她过生日。   但每一年尹珩生日那天,杜嘉漫都会做一桌好菜等着。自然,是等一次失望一次。   她一个人过他的生日,他却从来不知道。   不堪回首的往事,历历在目,每想起都是一阵心酸。   杜嘉漫如梦初醒地从床上跳下来,去衣柜拿了床被子,躺到角落的小沙发里,使劲闭上眼。   她只是好心收留一下而已,明天,让他该去哪去哪!   被窝里的尹珩却徐徐睁了眼,望向蜷在沙发上的女人,眼角眉梢带了些许温柔。   杜嘉漫直到后半夜才睡着,所以第二天醒来时,窗外已经是阳光明媚。   她闭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晃悠悠地走去穿衣服,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站了三秒之后,忽然一声惊叫。   昨晚睡在她床上的明明是尹珩……她是在沙发上睡着的。   不用多想,答案显而易见。   所幸,他人已经离开了,她不用面对如此难为情的状况。   杜嘉漫洗漱完毕就出了房间,瞧见崔倩盈的房门开着,屋里没人,这才循着厨房的香味慢悠悠走过去。   “亲爱的,做什么好吃……”   视线落在厨房里忙碌的那个人身上时,杜嘉漫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本以为是崔倩盈,可怎么也没想到……   那人穿着她的海绵宝宝围裙,别提多滑稽了。   杜嘉漫此刻却着实笑不出来,甚至脸都有些发热。   “你家里食材太少,我随便炒两个菜。”尹珩随口说着,手上的活没停,“去外面等吧,快好了。”   他的异常淡定让杜嘉漫觉得更窘迫,刚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满心纠结地开口:“那个我……我刚刚不是叫你。”   “嗯。”尹珩语气淡淡的,没看见她那几乎绞成麻花的手指。   杜嘉漫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一阵莫名火气腾腾地窜起。   她年纪都二十五了,不是芳龄十八,竟然对着个男人脸红心跳。   那货还是挨千刀的前夫。   简直太不像话了。   气完自己,杜嘉漫又觉得前途堪忧。   毕竟是曾真心爱过,并当了两年夫妻的人,她不指望着能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平静地对待他。但最起码,她努力在淡化。   三年不见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不去关注他的任何事情,她以为至少不会再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残酷的现实却屡屡昭示着,她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他的影响力了。   可杜嘉漫实在想不通,这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晃悠。   杜钊宁的话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里回放了一遍。   复合?   杜嘉漫忽然自嘲地笑了,捏起拳头捶了捶脑袋。   人家现在和心尖尖儿上的宝贝双宿双栖呢,她这异想天开算什么病?   看来是该说个清楚,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既然她忘不了,那便不忘了,只要他离她远远的,见不到,自然就好。   拿起手机鼓捣,新闻界面划到了娱乐版。   “新剧《孟婆》发布会,当红花旦杨嫣与绯闻男友在现场深情对视,羡煞旁人。”   舞台上的杨嫣一袭红色裹胸鱼尾晚礼服,光彩照人,含情脉脉地望着台下某个方向。而她的视线尽头,正是靠在墙边的尹珩。   他脸上虽没有笑容,却不是一贯的冰冷,轮廓柔和了许多,透着一丝暖意。   杜嘉漫按黑了屏幕,把手机放到一边。   意料之中的事,可杜嘉漫还是忍不住心口翻腾了起来。   “别发呆了,来吃饭。”尹珩坐在餐桌旁望着她道。   “哦。”   杜嘉漫扔掉抱枕,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一盘青椒肉丝,一盘煎鱼,色香味俱全。没想到,尹珩厨艺真挺好。   要知道这人以前可是大爷,什么事情都归她一手包管。   杜嘉漫心中微哂:呵,跟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了,就是不一样,大爷都能变忠犬。估计在家里,杨嫣是被当老佛爷供着呢。   “怎么?不合胃口?”尹珩见她吃了两口便兀自发呆,不禁皱了眉问。   “不是,挺好的。”杜嘉漫咬着筷子,没看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得不错啊,你都能参加中国好男友评选了。”   刚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妥,讪讪地补了一句:“要是不懂,就当我没说。”   她可没指望这人能知道中国好声音是什么东西。   尹珩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咽了一口鱼肉,问道:“醋没放多吧?”   “啊?”杜嘉漫对于他忽然转了话头有些不适应。   她认真地品了两口:“没有。”   又尝了几块肉,感觉确实挺正常。   两道菜,都是她喜欢的味道。   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头顶良久,让杜嘉漫浑身发毛,她刚一抬头,目光就被对方攫住。尹珩望着她的眼睛,表情有些无奈而又忍俊不禁。   “吃饭吧。”他收回目光,专注于眼前的饭菜,语气淡淡。   杜嘉漫硬压下心头泛起的一阵悸动,继续埋着头扒饭。可没吃几口就饱了。   反观罪魁祸首,倒似乎食欲大好,吃得津津有味。   “你还不走?”   杜嘉漫洗了碗筷收拾好厨房,出来却发现尹珩还在沙发上看杂志,没好气地问。   “昨天晚上谢谢你……”见她过来,尹珩把杂志放回茶几上,满脸真诚,“把床让给我。”   一句话,正中红心,让杜嘉漫不得不又想起早上醒来时的状况。在她毫无意识中发生的,被眼前这人抱到床上的事实。   可偏偏他说得一本正经,即便她心里一边演绎着旖旎的画面一边翻腾着怒气,都无从发作。   仔细想想,以前的她有够悲剧的。她和尹珩之间除了某些夫妻义务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语言跟行为能对得住那两本结婚证。   至于被他抱,她更是连想都没敢想过。   “不用谢我,你也给我做了午餐,所以,扯平了。”杜嘉漫站在他两米之外,“尹先生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家?”   尹珩轻笑:“这么不欢迎?上次不还想请我来么?”   杜嘉漫被这一笑晃了神,竭力镇定:“我可没请,是你会错意了。”   “好吧。”尹珩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拿过沙发背上的西装外套,“送送我总可以吧?”   “嗯。”杜嘉漫点点头,“对了,你有没有见过……”   “放心,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屋里没人。”尹珩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瞅着她,随即转身往门口走。   杜嘉漫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这才缓缓落了地,抬脚跟上他。   “啊!”   小腿上忽然一阵锥心痛觉,让杜嘉漫忍不住叫出声,连眼眶都瞬间湿润。   刚到玄关的尹珩急忙跑了回来,急道:“怎么了?”   杜嘉漫一边流着泪一边指向全透明玻璃表面的茶几。   “你这笨蛋,走路都走不好?”   尹珩皱起眉,话虽是恶狠狠的,手上动作却很温柔,卷起她宽松的裤管,一团乌青触目惊心。他轻声道:“还好,骨头没问题。药油在哪儿?”   “茶几左边抽屉里。”   小腿上又麻又痛,像刀尖在一下下刺着,杜嘉漫疼得直抽气,连声音都带了哭腔。   尹珩打开药油,在她伤处慢慢涂抹开,用手指揉着。力道不轻,只让人更疼,杜嘉漫想缩回腿,却被他另一只手紧紧抓住。   “你轻点。”杜嘉漫鼓起勇气抗议,仍是抽抽搭搭的。   “乖,太轻没效果,淤青揉散了好得快。”   他低沉的嗓音似乎带着魔力,杜嘉漫瞬间呆怔,连疼都忘记了。   揉了十来分钟,尹珩起来的时候,腿有些麻了,顺势就坐在杜嘉漫旁边。   杜嘉漫抬头,却见他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   “你看什……”   他的注视惹得她越发窘迫,杜嘉漫不满地嘟哝。   而她从身子被那人的双臂固定,直到嘴唇被一片温软覆上,不足两秒钟。   她的话也没问完,就不得不咽回肚子里。   像一道电流窜进身体里,她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一如既往地对他的吻毫无抵抗力,轻易沉湎。   在她狭窄的世界里,所有的感受和认知,只剩下他强势的舔舐入侵,舌尖勾缠着她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又痒又麻。   他掌控着她的呼吸和一切,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腰际感觉到滚烫粗粝的摩擦,杜嘉漫才猛然惊醒,偏过头,手抵上他的胸前,使劲推开。   “我不会说对不起的。”尹珩目光毫不躲闪地看着她,“你不也挺喜欢吗?”   “你走。”杜嘉漫坐在与他相隔一米多的沙发最边上,语气冰凉。   尹珩神色凝重地盯了她半晌,她却像一座雕塑呆在那里,没有半分要理人的意思。连发脾气和吵架的欲望都似乎没有。   他最终还是拿起外套离开。   大门一关上,杜嘉漫就抄起茶几上的水果盘一把扔了过去,砸在防盗门上,一声巨响后被弹开,摔到地面上崩成了两半。   杜嘉漫望着门口的方向,目光呆怔,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看看,这就是男人。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他们才不甘心。   你越想远离,他越要招惹。就因为你已经不属于他了。   然后呢?呵,这世上,总会有下一个你。   她的出生,不就见证了这样一段丑陋往事么?   手指紧握成全,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她却不觉得疼。   这样的男人,她凭什么爱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死活都忘不掉?? ☆、章九 ?  明明有那么多的事禁不起岁月摩梭,可她的感情怎么就偏偏例外呢?   还是这么一场卑微无望的感情。   杜嘉漫,你要是花心一些,该多好啊。尹珩那渣男早被抛到心房之外了,哪需要这么耗费心神。   打开电视换了几个频道,兴趣缺缺,杜嘉漫扔了遥控器去洗衣晒被。   圣诞节大好时光宅在家里长蘑菇,除了懒癌晚期就是单身汪。   杜嘉漫是勤劳而悲剧的单身汪一枚。唯一的同居人也不知道一大早风风火火地跑到哪儿鬼混去了。   好在归功于某人,她的小腿已经不那么疼了,于是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个遍。   杜嘉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擦得发亮的家具和地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大小物件,心想这样就算是过了个节吧。   一个人的日子,对得起自己便好。   “叮”的一声,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杜嘉漫走过去一看,是崔倩盈的信息。   ——妞,这几天我就不回来啦。别担心,照顾好自己哦。   杜嘉漫弯了弯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是纪辰来了。   那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但最起码有个念想。   可她呢?   杜嘉漫搞不清楚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她会把自己过成这副模样。   或许是当初太年轻,仅凭着乍见之欢就认定一个男人,整颗心交付与他,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   或许是曾天真地以为,那一纸婚书可以保证一辈子。却忘了结婚和离婚只隔着一堵墙的距离。   哪怕有母亲的前车之鉴,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在无法控制的时候,就不自觉忽略了一切风险,义无反顾,直到头破血流。   打扫完劳累至极的杜嘉漫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一年的杜嘉漫,还是YK银行客服部的一名普通员工。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也只是一名入组不到三个月就业务拔尖的新员工。工资拿得比大部分一线员工多。   在第九十九次相亲席上,杜嘉漫遇见了比她大七岁的尹珩。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律师。   可杜嘉漫觉得,尹珩并不像是律师。   虽然他穿着笔挺的西装也极为英俊帅气,可她总以为或许军装更适合他。   这是一个荒唐的想法。   加在一起不到五句的对白,两人就隔着餐桌确定了恋爱关系。连饭都没吃,因为尹珩说完正事就赶去工作了。   这种草率可以说是杜嘉漫懂事至今的第一次尝试。   因为她真的心动,因为他不容拒绝。   如果说人生一定要有什么命中注定,她想尹珩就是她的注定,注定一眼过后就无法自拔。   可那段时间,尹珩着实不算一个称职的男朋友。   两人见面的次数很少,几乎没有什么亲密接触。就算是一起逛小吃街,看电影,也半分旖旎气氛都感觉不到。   他们更像是搭伙作伴的陌生人,顶多算俩关系融洽却并不亲厚的朋友,偶尔聊聊天,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有时候甚至会尴尬冷场。   其实仔细想想,这完全是合理的。   很多情侣的相处并没有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但即便两人都不开口,亲密地搂搂抱抱半天甚至一天都会觉得幸福。   而这种情景,是不会出现在天性漠然的尹珩和对他望而生畏的杜嘉漫身上的。   这其中当然也有杜嘉漫的原因,不光是他工作忙,她自己也很忙。   为了养活妈妈和弟弟,杜嘉漫工作很拼命,即便她多想见尹珩,能加班的时候她都不会选择休息。   有天,两人在步行街的天桥上望着桥下的车来人往,尹珩忽然问:“你满二十了吗?”   杜嘉漫不明所以,只好照实说:“下个月才满。”   他极其自然地开口:“那我们下个月结婚吧。”   “啊?”   杜嘉漫的头脑瞬间发懵。   “我们下个月结婚。”尹珩转过身正对着她,神色镇定,眉心有一丝不明显的褶皱,重复了一遍。   “如果你有异议,也可以提出来。”   杜嘉漫抬眼瞅了瞅他,又低下头藏住满脸红晕,使劲摇着头。   “没……没有。”   “呵。”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他语气却依旧凉凉的,“不愿意就再等等吧,省得跟我逼婚似的。是我欠考虑了,你还太小。”   也不知为什么,杜嘉漫忽地就急了。于是说出一句让自己后悔了许久的话:“不是,我……愿意。”   夜色下尹珩的眸色渐深,仔细地凝视着她问:“真的?”   “嗯。”   杜嘉漫糯糯地应了一声,窘得直想把头狠狠埋下去甚至贴到胸口里,却被尹珩伸手捧住。   杜嘉漫的后脑被他的手拖着,半边脸颊上覆着他热烫的掌心,更迅速地升温。   这是一个月来两人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   随后,他那毫无瑕疵的俊脸一厘厘地压了过来,直到四瓣唇相贴,杜嘉漫的心跳得乱了节拍,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仿佛飘在云里。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也是杜嘉漫人生中的第一次。   她不知道接吻是这么奇妙的感觉,从前在心理上根本无法理解和认同的事情,原来这么让人心神荡漾。   她想起有人说过,和喜欢的人做任何事,都会很快乐。   会因为和他牵手拥抱而觉得甜蜜,会欣然接受他的亲吻,享受彼此之间的一切互动,只想与他亲密无间。   尹珩的吻就像他的人一样,很霸道。他攫住她的嘴唇辗转舔舐,伸出舌头强势地顶开她因为紧张而僵硬闭塞的牙关。然后舌尖探了进去,寻到她畏畏缩缩的小舌,便再不放过。   直到她因为感觉呼吸不顺而伸手轻轻抵在他的胸口,他才若有似无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缓缓退开。   杜嘉漫觉得她的嘴唇和舌头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酸麻肿胀,持续发烧。身体也绵软无力,整个人轻飘飘的,连脚踩在地上的触感都极其模糊。   可刚刚吻过人的尹珩却并没有要说点儿什么话的意思,牵起她的手就往前走了。   杜嘉漫心底忽然空落落的,有些失望。按道理,剧情不该是这样的啊,这画风转得也忒快。   把人亲得七荤八素的,又一言不发。虽然之前他才求过婚。   但那根本不叫求婚好嘛,杜嘉漫心想一定是脑子秀逗了才会答应。   现在就算想矫情一下,也晚了。   尹珩的习惯性沉默冷淡,杜嘉漫一向适应得很快。从天桥走到地面上短短一段路程,她就释然了。   相处了这么久,她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既然他会亲她,就说明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两人说好了下个月底去领证。   尹珩带着杜嘉漫回家见了他父母。   杜嘉漫从没想过要钓个金龟婿。一直以来尹珩给她的印象,也只是一个颜值高身材好却不苟言笑的普通男人。   她甚至纠结着他都快二十七了,在业内还不算有名气,也许这辈子就这样混过去了。   她可以不在乎,谁让她就是喜欢他呢。况且吃穿不愁就好,她也不指望发什么大财。   可即使杜嘉漫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她也拎得清,在凇市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一栋别墅代表着什么。   见过家长之后,杜嘉漫就开始忧心了。   却不是因为尹珩母亲对她太过明显的不待见。   杜嘉漫的妈妈杜青媛出身平庸,毕业后留在家乡县级市的一所小学当老师。一个年末,学校给优秀教师组织的旅游让她偶遇了大户人家的长子,两人相爱三年后,才冲破重重阻力结了婚。   前几年夫妻生活还很融洽,但自从生了杜嘉漫,杜青媛就开始日复一日独守空闺。   更可恨的是,杜青媛的婆婆丝毫不干预。就因为杜青媛生的是个女儿。   杜青媛本就不招婆婆喜欢,既没有一个儿子傍身,又失了丈夫的宠爱,在家里可谓一点地位都无。   最终在丈夫带着年轻貌美的外室和两岁大的私生子进门之前,杜青媛主动提出了离婚。没有人阻止她带走尚在襁褓的杜嘉漫。   后来杜青媛千里迢迢来到凇市落脚,嫁了个老老实实的高中老师,并生下杜钊宁。   只可惜,这个丈夫命不好,后来出车祸去世了。杜青媛就靠着小学老师那点微薄工资和周末做家教得来的钱养活两个孩子,直到杜嘉漫上了大学,才终于撑不住倒下。   关于爸爸的往事,都是杜钊宁的父亲讲给杜嘉漫听的。她从来不敢去问杜青媛,而杜钊宁的父亲坦白了所有事,却自始至终不愿意告诉她那个男人是谁。   因此杜嘉漫一直觉得,她是个平凡的姑娘,一定要嫁一个扎扎实实的普通人,不能步妈妈的后尘。   尹珩见杜嘉漫自从走出他家大门便一言不发,饶是他一贯冷静,也难免有些不习惯。   “怎么了?”他探出手去包住她的。   杜嘉漫轻声说了句“没什么”,把手抽了出来,放在自己身前交握。   尹珩皱了皱眉,与她并肩走着,直到把车子开上公路,才淡淡安慰道:“别介意我妈的态度。我只是带你去见见他们,不是要他们认可。”   “哦。”杜嘉漫呆呆地应着,提不起半分精神。   她心中在想的是,如果将来尹珩也和她亲生父亲一样……怕是这个家里,没人会帮着她吧。   这境况,和当初的杜青媛何其相似。   想必她亲生父亲也是这么哄过杜青媛的?      杜青媛果真没介意婆婆的态度,所以,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尹珩,我想……”杜嘉漫吞吞吐吐着,衣角都被手指搓出了深深的褶皱,“结婚的事,先……放一放。”? ☆、章十 ?  “好。”   一声轻允,车子继续平平稳稳地前行。   “我想……再考虑考虑。”   尹珩沉默了半晌,才叹道:“好吧。”   这一考虑,就自然而然错过了一个月期限。而接下来的几个月,杜嘉漫用更加拼命的工作来逼迫自己不去想念尹珩,也没空见他。   她知道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但眼下似乎只有逃避这一个办法。   两人的习惯性联系方式变成了一周最多一次的电话。   可尹珩本就话少,杜嘉漫心里又有了一道结,再也无法跟以前一样像个孩子滔滔不绝。所以每次讲不到十分钟,尹珩就无奈地吩咐她去睡觉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年终。这天两人照例打着电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最近都忙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对话模式已经变成了单调的你问我答,大多数情况下,尹珩是提问的那一方。   “没什么。我们这工作一年到头没有什么变化。”   “嗯。”   “那我去睡了。”   “好,晚安。”   “等等。”   尹珩正要挂电话的时候,杜嘉漫忽然叫了声。   “怎么了?”一串长长的气音,他似乎是很累。   杜嘉漫把头蒙进被窝里,不自觉屏住呼吸,直感受到氧气稀薄才“腾”地坐起来,闭着眼开口:“我们分手吧。”   长达两分钟的沉默。   杜嘉漫几乎以为尹珩已经不在电话边了,却听见他沉静无波的声音:“这就是你考虑出的答案?”   杜嘉漫无言以对。生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收回刚才那句话。   她只知道此刻她的心已经揪得快要无法跳动,密密麻麻的疼痛和无力感从心脏蔓延至全身。   她希望他说一句“好”,又多期盼着他开口挽留。   “好。”   定音的一锤,仿佛锤在杜嘉漫的心上,钝痛到窒息。   年底放假之前,部门举行了一次户外素质拓展。这样的拓展之前已经举行过很多次,凇市里几乎所有能去的地方也都去过,把员工们的口味都养刁了。   所以这一次,定在邻市一家森林公园。   天气预报本来是有大雪的,但禁不住员工的热情,活动如期开展。   那天杜嘉漫起了个早,集合,点人数,上车。到邻市的时候,也已经是中午了。   在预定的酒店吃了饭,就开始第一天下午的项目。   大伙儿去了森林公园,由户外老师带着一起活动。在草地上做游戏,走画布上的迷宫,最后领了寻宝的任务之后就各自行动了。   自从和尹珩分手之后,杜嘉漫整个人特别容易空落。   忙于工作或者人多热闹的时候还好,可一旦思绪空闲安静下来,便会止不住地想他。想得全身上下连脚趾头都疼。   可那人连分手都答应得那么干脆。   或许在他心里,她只是个没能谈拢的相亲对象吧。   真是有够悲惨的。   杜嘉漫以前从不觉得,自己会轻易对一个人喜欢到无法自拔。她一直以为一切在她眼里均平淡无奇。所有事物,只有需要不需要,应该不应该,不掺杂情感喜恶。   尹珩则是闯入她生命中的意外。   从心如止水到战战兢兢,患得患失。   失去了,还要忍受非人的痛苦。   前面的同事叫了杜嘉漫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跟上。   一行人到指定的地点照了合照,其中两个景点因为决策错误定错了顺序,走了些弯路。本可以拿第一的他们队只拿了第二。   奖品是一个比巴掌大一点的小型卡通风扇,可也算是给累得腰酸背痛气喘吁吁的队员们一个交代。   回到酒店,杜嘉漫洗完澡就一头栽进被窝里了。眼睛也没坚持多久就闭上。   半梦半醒间,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白天太累,洗了澡整个人都是迷糊的,竟然忘了关机。   “喂?”   “呵,睡觉了?”   是赵庚,精英班的班长,之前带她的师傅。   “睡了。”   “才几点啊?很累?早说你缺乏锻炼吧,户外拓展这种小学生项目就把你给整趴下了,别说是我带的,丢人。”   “净会埋汰人,你倒是来啊。”   起初她还觉得赵庚很严肃,培训的时候可厉害了。但自从进了组,两人从师徒关系转变为同事,越来越熟悉,彼此也能随便开开玩笑。   “我很想来刺激你,可组织不给我这个机会。”   “嘚瑟。”   “行了,不闹你,睡吧,就这小身板儿明天还得爬山,给为师乖乖休息去。”   “嗯,拜拜。”   “晚安。”   挂了电话,杜嘉漫才发现柳艺正站在电视机前面擦头发,目光夹杂着浓浓的探究。   国产山寨机的音量太残暴,刚才的对话她一定都听了个差不多。   “是赵哥吧?”柳艺忽然笑问。   杜嘉漫觉得没必要瞒她:“嗯,打电话慰问咱呢。”   柳艺满脸神秘地瞅着杜嘉漫:“是慰问你吧?”   杜嘉漫假装没有听懂,关了手机躺进被窝里,语气重重地道:“是咱们。快睡吧,明天还得大战。”   说完,她闭上眼酝酿睡意,脑海中却不禁浮现出赵庚毫不留情地拿拳头刮她额头的样子。又想了想柳艺刚才的话,一阵恶寒。   真是天方夜谭,怎么可能。   第二天上午的活动,是正儿八经的爬山。   前一天已经剧烈运动过的众人叫苦不迭,下山后瘫坐在回程的大巴上,一个个死气沉沉。   杜嘉漫坐在第一排,和柳艺互相紧靠头挨着头打瞌睡。   车辆行驶过程中,空中开始飘起雪花,并且越来越大。杜嘉漫一觉醒来,车窗外已经是一片白茫茫。车速也变得非常慢。   “柳艺,快醒醒,下雪啦!”   柳艺揉了揉眼睛,慢慢睁开,惺忪地望向外边,忽地捂住嘴巴,双眼也瞪得大大的,连忙掏出手机拍照。   “好漂亮啊。漫漫快许愿!初雪许愿很灵的!”   “是么?”   可似乎,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   唯愿妈妈身体健康,钊宁学业有成。   “我听说初雪的时候,表白也最容易成功了。”柳艺撑着下巴道。   杜嘉漫笑她:“你这是想跟人表白了?哟,小妞,喜欢上谁了敢不敢告诉我?”   “哪有!我就是跟你说说嘛。”柳艺收回目光,直直望着前方,“再说了,指不定一会儿回凇市,就有人跟你表白呢。”   杜嘉漫敲了敲柳艺的头:“你是不是没睡醒?”   “你才……诶,怎么停了?”   杜嘉漫闻言也看向窗外。车子在高速弯道靠山停下了。   “怎么回事?”   “大雪封路。”   前方是车,后面也陆陆续续有车停下。不多会,高速路段已经完全堵住。   “什么时候能走?”后面有人在问着。   司机有些不耐烦:“我哪知道?”   “漫漫,陪我去找个地方上厕所吧。”柳艺扯了扯杜嘉漫的袖子,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好。”   两人和司机说了声,就结伴下车。   附近是荒郊野岭,除了山和石头就是树林和雪。杜嘉漫和柳艺绕过小山到后方树林里,柳艺解决完生理问题,却见杜嘉漫望着她身后,神情紧张。   “怎么了?”   “你……慢慢走过来。”杜嘉漫的声音有些抖。   柳艺闻言也紧张了起来,却没有动,而是转过头看了看身后。   一只半人高的大狼狗,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蓄势待发。   柳艺吓得朝杜嘉漫跳了过来,而这只大狼狗,立刻蹬了腿开始袭向她们。   两人被吓得凭着本能拔腿狂奔,大狼狗在后面穷追不舍。   但很显然,两个早已精疲力竭的女孩子如何能跑得过一只大狼狗。   “啊!”   异口同声的尖叫被埋进了茫茫雪地中,两人一齐滚下了陡峭的山坡。   最先到坡底的是柳艺,杜嘉漫压在她的身上。   听见柳艺不适地闷哼着,杜嘉漫忍着腿上的痛楚挣扎地挪到一边。   “柳艺,你还好吧?”杜嘉漫满脸担忧地拍了拍她的脸。   “我没事。”柳艺用手撑着坐起来,望向杜嘉漫的腿忽然惊叫,“漫漫你的腿!被咬到了吗?!”   杜嘉漫闻言才发现右边小腿又麻又痛的感觉是什么,盯着自己裤腿上的破洞和里面血淋淋的伤口苦笑:“没事。快给他们打电话。”   因为太冷,痛感竟渐渐弱了下来。血液也凝固得很快。   柳艺赶紧掏出手机,却瞬间苦了脸:“你快看看你的手机有没有信号。”   杜嘉漫心中“咯噔”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绝望铺天盖地地袭来。   没有信号。   而且木所能及的范围之内,除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什么也没有。   刚才两人滚落了至少两分钟,就算是叫,同事们肯定也听不见了。   即便如此,她们还是试着喊了两声救命,奢望着大雪天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能找到一线生机。   最终无果。   “怎么办?”   柳艺被刮出细细血痕的脸冻得通红,此时因为流泪,眼眶里也是一片红。   杜嘉漫试着站起,却屡屡失败,问道:“你……能不能站起来?”   “两只脚都崴了,站不起来。”柳艺噙着哭腔道。   又过了一会儿,她们已经却连爬动都没有力气了,全身僵硬。   除了等,似乎别无他法。虽然她们不知道,会等来生机还是死路。   “柳艺,你说,我们俩会不会冻死在这里?”   柳艺轻颤着抱紧她,使劲摇头:“不会的。”   “但如果……”隔了半晌,她小声问道,“漫漫,我是说如果……我们死在这儿,你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杜嘉漫叹了口气,没说话。   最遗憾的事,应当就是那个人了吧。   妈妈会有杜钊宁照顾。虽然辛苦一点,但她相信她的弟弟,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那个人……她用尽力气也忘不了的人,却要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彻底遗忘掉了。   忘了他,也忘了她自己。   杜嘉漫想,如果有下辈子,她一定不要再放开他。? ☆、章十一 ?  从昏迷中徐徐苏醒时,杜嘉漫发现躺在身下的是一片柔软,一点也不冰冷。   雪地……雪呢?   入眼是她所熟悉的客厅。她这才明白过来,之前的那些都是做梦,梦境停留在她最绝望却最坚定的时分。   杜嘉漫清楚记得,那次大雪后她是在尹珩的公寓里醒来的。   她还活着。手上插着针管,头顶上是吊瓶,屋里暖气很足,他将叠好的热毛巾轻轻覆在她额头上。   她把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他正要拿开的手。   只这一个动作就仿佛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气。   “怎么了?”尹珩低声问着,表情很淡。   杜嘉漫很想说点什么,却无从开口。由于全身没劲儿,握着他的那只手渐渐滑落。   她心中忽然难受起来,很想哭,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   尹珩嘴角牵起一丝弧度,捉住她的手包在掌心。   “休息吧。”他叹道。   杜嘉漫吸了吸鼻子,嗓音嘶哑低沉:“我好想你。”   一开口喉咙就是一阵刺痛。   尹珩捏住她的手紧了紧,却是替她放进了被子里,轻声哄道:“听话,医生说你得好好养着。什么都别想了,睡觉。”   杜嘉漫被他言语间的逃避吓慌了,着急地坐起来,连滚针了都不自觉,紧紧抱住他腰身。   “我后悔了,尹珩。你还要不要我?”   尹珩没说话,在她的满心煎熬中拉过她扎着针的那只手,将针管拔了出来,用拇指按住她的手背。   “尹珩……”杜嘉漫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想通了就好。”他抬手替她抹了抹眼睛,虽然嗓音依旧冰凉,却带着一丝欣慰叹息,“你肯回来,我怎么会不要你。”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杜嘉漫才明白,尹珩是她最大的割舍不掉。所以她什么也不想再顾虑,只要眼下能和他在一起,未来会怎么样,都不在忧心范围之内。   而他的包容,也让她无形中陷得更深。   所以在婚后,哪怕他工作忙到经常不回家,哪怕婆婆隔三差五地刁难;哪怕他对她的态度依旧是恰到好处,不少一分更不多一分;哪怕他大部分时间都神情淡漠毫无情趣,她也咬牙忍着,笑脸相迎。   她自以为是的当他性格本就如此,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他们直接领了证,没有举行婚礼。直到结婚一年后,才迎来了迟到的希腊蜜月旅行。   那天晚上他把她累得够呛,第二天她实在是不想动,获准在酒店的床上用他的手提电脑玩游戏。   游戏下载完成之后,她一个不小心关掉了浏览器,于是只好手动去文件夹里找安装包。   循着记忆中的保存路径,她找到了自己装游戏的磁盘,却见安装包的上面有一个word文档。   她好奇地双击。文档加密了。   手贱的杜嘉漫在密码框里输入了尹珩的生日,却没想到猜中了。   文档瞬间打开。   她胡乱翻着,可越看,心中越不是滋味。   这是一篇长日记。看样子是从少年时期开始记录的。   每一篇都很短,寥寥数语,前后不搭调。几乎大部分内容都围绕着一个叫“嫣嫣”的女孩儿。   虽没什么露骨明确的话语,但杜嘉漫能从日记中感觉到他对那个女孩深深的眷恋和爱护。   她“啪”地一声合上电脑,大脑犹如爆炸一般。   原来他不是生性淡漠,只不过,能让他满腔热情的另有其人。   那个叫“嫣嫣”的女孩儿,才是他求而不得藏在心头的朱砂痣。   在心痛欲绝里终止回忆,杜嘉漫迈着毫无生机的步子游荡到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吃完就进屋继续睡觉。   第二天上班,杜嘉漫的桌面上摆着一大捧玫瑰花。花中央还夹着一张卡片。   她拿出来一看,是很熟悉的字迹。   “野有蔓草,寒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搞什么……   杜嘉漫皱了皱眉,把花挪到桌边上,卡片狠狠扔到垃圾桶里。   若不是因为这捧花太大塞不进去,恐怕它此刻的归宿也是垃圾桶。   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杜嘉漫刚想躺在沙发上睡个午觉,却瞥见垃圾桶空了。   应该是被保洁阿姨收拾过。   她心里堵堵的,午觉也没能睡着。   而那捧花被她放在桌角,最终未扔掉。   让杜嘉漫感到头疼的是,连续三天,她都收到了同样的玫瑰花。每一捧都夹着卡片,卡片上的内容却一天一个样。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我依然在这里,等待你的归期。”   ……   桌上的花已经摆不下了,杜嘉漫终是按捺不住拨了电话。   “尹先生,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说呢?”尹珩言语间竟有一丝笑意,“我以为我的意思很明确。”   “抱歉尹先生,不是所有人都有您这样的思维高度。”杜嘉漫冷着嗓音道,“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又不给一个说法,这是您惊人智商的体现?”   尹珩沉默了半晌,才悠悠道:“漫漫,我后悔放你走了。”   饶是杜嘉漫早有预感,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心跳也漏了半拍。   “尹先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现在只想安安定定的,没兴趣玩刺激。”   “我不是在开玩笑。”尹珩道,“一起吃个晚餐吧,我来接你下班。”   “好。”   杜嘉漫没拒绝。   她不明白,尹珩已经如愿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了,还对她表现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仿佛真的在后悔,到底是几个意思。   或许他们真的需要好好谈一谈,把话说个清楚。   然而,这世间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上头临时要求今晚加班。   于是杜嘉漫只好再次给尹珩打电话。   “我今晚加班。”   “到几点?”   “九点。要不改天吧。”   “没事,我等你。”   杜嘉漫挂了电话,撇嘴腹诽着。还真是执着。   一直忙到九点,杜嘉漫慢悠悠地晃到大楼门口,刚掏出手机,就瞥见站在阶梯尽头那个丰神俊朗的男人。   夜色灯光下,更添了几分魅力。   看他穿着单薄的西装站在寒风里,头发和衣角都被吹得不停摇曳着,杜嘉漫的心就没来由一阵柔软。   不论经历了什么,她对他的感情一如既往,她没法对自己的内心说谎。   众目睽睽之下,他拿过她手里的包,揽着她离开。   杜嘉漫竟忘了挣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副驾驶座上。   尹珩上了车便俯身过来。   “喂,你干什么。”杜嘉漫抬起两只手抵在他胸前。   尹珩皱了皱眉,冷声道:“拿开。”   杜嘉漫被他明显不耐的语气震慑住,缩了缩胳膊。   尹珩却只是从车窗旁拽出安全带,拉过来扣在她左侧。   见他气定神闲地回到自己位子上,启动车子,杜嘉漫不满地嘟哝着:“我自己又不是没手。”   “我乐意。”尹珩一脚油门飚到大路上,面无表情。   杜嘉漫开了车窗吹风,不再理他。   千金难买爷乐意。与她何干。   可杜嘉漫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真的是退步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分别太久的原因。   再怎么说,她也是出过国见过大世面的人,今年都二十五“高龄”了,不是青涩纯情小姑娘,居然还会为他的一个动作而脸红。   吹了许久的风,她不知道脸上的热度散了没,只觉得快要冻僵。   一路无话,最后车停在海边的一栋大厦门口。   把钥匙交给泊车的小哥,尹珩就带着杜嘉漫进了电梯。   “都这么晚了,你真要吃饭啊?”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杜嘉漫闷闷地开口问道。手被尹珩拉着,她拽了拽,纹丝不动。   “我没吃晚饭。”他的声音低沉平静。   是因为她加班,所以他等到现在还没吃么?   自己可是五点多的时候在食堂草草对付了一餐。虽然太难吃,眼下她又饿了。   想及此,杜嘉漫心中隐隐有些触动。   思绪轻飘飘的,不自觉捏了捏他手指边缘。   直见尹珩回过头意味不明地淡笑着望向她,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触电般地缩回手。   尹珩神色淡定地把忽然空了的手掌插.进口袋里,回过头直视前方。仿佛没发现某人正被他的一记笑容刺激得晕头转向。   大厦顶层是一间旋转厅,华丽的欧式装潢,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壁画上,河流中潾潾的波光就像是真的一般。   此时偌大的餐厅里除了几名服务生,一个人也没有。   “尹先生。”门口的男服务生恭敬地行了个礼,“请二位跟我来。”   杜嘉漫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八成是尹珩包了场。   天可怜见,当初她跟他结婚两年,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看吧,他不是不懂浪漫,只不过不屑于为她花心思罢了。   可对于杨嫣,他肯定经常像这样一掷千金吧?   不止杨嫣,这表里不一的男人,说不定还有其他的花花草草呢。   坐在视野开阔的落地窗边,杜嘉漫俯视着满城的霓虹灯跳动闪烁,悠悠道:“是挺浪漫的,不过以后再约别的女孩子来这种地方,得弄清楚人家是不是恐高。”   如今尹珩在杜嘉漫心目中,已经没有一丁点儿好印象了。   除却她对他难以自拔的感情,他只是那万千个事业有成流连花丛的男人之一罢了。   尹珩自觉忽略她的画外音,似笑非笑:“我知道你没这毛病。”? ☆、章十二 ?  杜嘉漫扯了扯嘴角,面露嘲讽不置一词。   尹珩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餐巾,盯着杜嘉漫表情太过明显的脸蛋,轻道:“漫漫,没有别的女孩子。”   杜嘉漫在桌子底下使劲揉捏着餐巾,暗忖着信他才是傻逼。   不过,他说的可能是实话。她就是那不恐高不晕车的女汉子体质,他喜欢的应该全是杨嫣那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美女,又怎么会带人家来这里呢?   不多会,两份西冷牛排被端上桌,于是杜嘉漫终于得了由头正儿八经地无视尹珩。   她手拿刀具切着牛排,心中却迷糊挣扎着。究竟是巧合,还是他真记得牛排中她最偏爱的是这种?   可这似乎并不重要。她不禁腹诽自己,杜嘉漫,你又矫情,管他什么意思呢。   思忖间,杜嘉漫才堪堪喂了几小口肉进肚子里,忽然盘子就被抽走了。   她抬头看着对面的人,只见他面色自然地将两个盘子换了位置。   “你小心烫手。”杜嘉漫忍不住低声喊道。   要知道这货不是皮糙肉厚的粗莽汉子,而是家财万贯的正品大少爷啊。   可杜嘉漫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对上他含着明显笑意的双眸,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使劲掐着自己大腿,恨不得咬断舌头,暗骂自己真是蠢猪,不担心他会死的破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杜嘉漫躲过他的眼神,低下头望着换过来的那盘食物,牛排切得整整齐齐的,连旁边的蛋黄和意面都还体体面面地摆在那儿,一丝一毫没有损坏,她要说心里不感动,绝对是骗人。   用叉子戳了一块,喂进嘴里,杜嘉漫竟然感觉和自己刚才吃的那些味道不一样。   果然一碰上这人,她就哪儿哪儿都不正常。   “尹珩,我们三年前就结束了。”她狠了狠心开口,语气平静,“我那时是认真的,如今也不打算再跟你有什么交集。你的频繁出现让我很困扰。”   尹珩喝了一勺汤,轻声道:“先吃吧,等会儿再说。”   想起他之前一直等着她连晚饭都没吃,杜嘉漫乖乖住了嘴。   待服务生撤走盘子收拾好桌面,她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餐厅里的音乐从《秋日的私语》换成了《卡农》,美丽而带着哀伤的旋律仿佛宣泄着无法倾诉的情意。   一如她自始至终爱错了人,虽迷途知返,却难以抽出自己的心。   正当杜嘉漫沉浸于如河流般倾泻的钢琴曲中的时候,一声声轰响从窗外传来。   她如梦初醒,循着声音转过头去。   只见绚丽的烟花接连绽放于天际,与这二十六层的高度并齐,就像在召唤着她。许是从海滩上点起的,一朵一朵都离她好近,仿佛触手可及。   杜嘉漫不禁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痴痴望着外面。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让人的心情无由地好起来,首屈一指的大概就是烟花。看着人间美丽至极的景象,能叫人忘却一切烦恼。   这是可以瞬间驱走一切阴霾的绚烂光芒。   “喜欢吗?”身后有人轻轻问她。   杜嘉漫笑着点了点头:“嗯。”   她胳膊支在栏杆上,撑住头,悠悠道:“这人就不怕被罚款么?为了哄女生也真是下血本了。”   “是啊。”尹珩笑着叹道。   杜嘉漫忽然感觉到一双手臂从腰间环了过来,在她身前交握着,耳侧有浅浅的温热呼吸,伴着低沉的嗓音响起:“只要你喜欢,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烟花,是尹珩放的?!   杜嘉漫浑身僵硬,被他这一举动吓得不轻,强自镇定道:“包括以后离我远点?”   尹珩呼吸一滞,说:“抱歉,除了这一点。”   杜嘉漫使劲扒拉他的两只手,却无论如何也弄不开,语气挫败:“尹珩,我有对象了,我们感情很好。”   “家里那个?”尹珩低笑着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女人了?如果是真的,那我更得救你。”   “不是她。”杜嘉漫眼下没精力计较他为什么上次要骗她说没见到崔倩盈,深吸一口气,扯了个谎,“我男朋友在英国,他快回来了。”   尹珩眸色暗了暗,沉声道:“没关系,我不介意。你也说了只是男朋友,我比他好太多,你们迟早会分手。”   杜嘉漫被他的混蛋逻辑轰击了三观,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谁给你的自信?”   她当初是怎么认为这男人思想老土闭塞迂腐的?简直是活脱脱一无赖啊。   “我一向自信,况且我有这资本不是么?”   杜嘉漫闭上眼睛,硬着头皮道:“可我不爱你了。这三年我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不爱就不爱吧。”尹珩却是收紧了手臂,低声叹息,“这把年纪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我觉得你挺合适,当然,对你来说,我也是绝佳的选择。当初我们离婚就是个冲动的错误,现在纠正还来得及。”   杜嘉漫乱跳着的心瞬间冷下来。   原来她对尹珩来说,就只是合适而已……   因为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像她这么傻的女人?   除了她,还有谁能忍受他的忽冷忽热,容下他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或许还有不为人知的彩旗飘飘?   她杜嘉漫就是再蠢也不会继续被他迷惑。   果真应了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既然不爱她,凭什么对她这么好?不就是冲着她傻么?   杜嘉漫沉默着,将尹珩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他紧抓着不放,她只好把指甲掐进他的肉里。   尹珩吃痛,杜嘉漫才得以逃脱他的束缚。   “对我来说,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初嫁了你。”杜嘉漫转过身,语气森寒,目光冰冷,“你觉得我还会一错再错?”   “尹珩,我最恨的就是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告你骚扰。”   “漫漫……”   尹珩眉心紧皱着,手搭上杜嘉漫的肩膀,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拂开。   杜嘉漫抬头望着他,表情苍凉苦涩:“我差点忘了,尹大律师怎么会怕被告呢……你说,你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我不会再放过你。”尹珩凝视着她的眼睛,神色真挚,“漫漫,别想逃了,就算是锁着,你也只能锁在我身边。”   杜嘉漫怒极大喊:“尹珩你神经病!”   尹珩没有反驳,拉住杜嘉漫的手臂就往电梯方向走。杜嘉漫使劲挣扎,许是惹毛了他,被他拖起来扛进了电梯。   可杜嘉漫的拳打脚踢对尹珩而言如同小儿科,攻击轻易就被瓦解。他淡淡道:“你再乱踹,电梯坏了咱俩都没好下场。”   杜嘉漫这才乖顺了。   因为她仔细想了想,就是死也不能和渣男死一块儿。   尹珩在第十一层扛着杜嘉漫走出电梯。   暗淡却隐隐能看清楚的灯光,铺着红地毯的走廊,杜嘉漫只一眼就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宾馆。   这个禽兽!   尹珩在尽头的一扇门前拿出房卡,放在把手前刷了一下。滴滴声响起,他推门而入,锁上门后走了几步把杜嘉漫扔到床上。   宾馆里的床有多硬杜嘉漫是知道的,尹珩那架势也一点不温柔。在他放手扔她的瞬间她就闭了眼紧紧蜷住身子。   可令她吃惊的是,预料中的痛苦并没有来临。   这床竟然很软,比家里席梦思都软多了,是蓬松的棉花触感。   杜嘉漫缓缓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房间的环境,男人的气息就覆了下来。   尹珩用腿压在她乱动的膝盖上,双臂固定着她的身体,攫住她的嘴唇用力吮吻。   杜嘉漫眼睛瞪得滚圆,闭紧牙关不让他进来。   尹珩看着她一脸羞愤的模样,低笑一声,神情淡定了然,一边轻咬着她的唇瓣,一边把手伸到她胸前一拧。   杜嘉漫惊叫,却正好给了某人可趁之机,舌尖被纠缠住,再没有机会咬他。   直到被扒光,她也只能泪眼婆娑地躺着。挣扎扭动,都逃不过他的钳制。   尹珩滚烫的掌心贴在她锁骨处,沙哑的嗓音极为魅惑:“想要我放过你么?等我满意了,就让你如愿。”   虽不知道这话能有几分真,但杜嘉漫此刻别无他法。她知道,今晚横竖是逃不掉的。   于是杜嘉漫停止了挣扎,放任自己沉迷于他所给予的痛楚和快感。   清晨醒来的时候,全身酸痛得几乎无法动弹,杜嘉漫睁开眼,瞧见堵在面前那一堵肉墙,才恍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简直是太疯狂了。这人精力旺盛得令人咋舌。   不知道是因为练得多,还是因为空旷太久。   杜嘉漫摇了摇头。后者对于尹珩这个年纪和条件的男人来说,应该不可能吧?   于是眼底又飘过一阵鄙视。   “糟了。”头顶传来一声沉沉的低笑,“叫你贴着我胸口乱蹭。”   杜嘉漫的疑惑还没问出口,尹珩就翻身覆了过来,温热的唇停在她锁骨上一边吻着一边往下移动。   她轻喘着推他:“我要去上班。”   “我给你请过假了。”尹珩捏着她的腰轻笑,“就是现在去也来不及,已经十点了。”   杜嘉漫没了理由也没力气反抗。又是一室旖旎。   激情退去,两人相拥着久久没说话。后来尹珩去放好洗澡水,就抱着杜嘉漫进了浴室。   泡在浴缸里,杜嘉漫享受着近乎专业的按摩,不禁对身后的男人打趣道:“你对每个床伴都这么周到?”? ☆、章十三 ?  尹珩轻捏着她的耳垂,低声喃喃道:“你猜。”      根据杜嘉漫的经验,用这两个字回答多半就是心虚。于是她趴在浴缸边上不再说话。   像尹珩这种男人,轻易便能让女人失去抵抗力。杜嘉漫再怎么恨,也无法例外。   只不过事后还能清醒着面对他。   元旦的前一天晚上,部门举办了年会。   开场时赵庚上台致辞,并对这一年的业绩作总结。接下来便是十几个才艺表演。   其中还有一个项目是唱歌比赛,比赛的几首歌作为节目集中安排,由评委评分。   柳艺参加了这个比赛,是参赛选手中唯一的一位班长。   她的曲目排在技术部小男生的《稻香》之后,一首深情款款的《独角戏》,歌声婉转幽怨,眉眼中愁思暗生。   杜嘉漫一边听着,一边看向身旁神色淡定的赵庚。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柳艺最后的结果还不错,是第二名。可杜嘉漫眼尖地发现在台上领奖的她弯腰鞠躬时那一瞬低沉的表情。   想必以她那争强好胜的个性,拿到第二名也会难过。   直到晚会结束,杜嘉漫也没再见到过柳艺。她想了想,还是放弃寻找,柳艺这么大个人,一点小事应该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况且,有赵庚呢。她跟着掺和什么劲儿。   杜嘉漫打算元旦假期把工作计划整理一下,资料还在办公室里,于是待散场后她直接乘电梯上楼。   经过赵庚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有亮光。   难为他这么晚了还回办公室处理工作,杜嘉漫本想敲门打个招呼,却被里面忽然传出的哐当声吓得浑身一抖。   “我看你不是缺心眼儿,是压根儿不走心!”柳艺的喊声歇斯底里,震得门外的杜嘉漫耳膜都阵阵发疼。   赵庚冷声道:“小艺,别无理取闹。”   “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理取闹……”   杜嘉漫没兴趣继续听他俩吵架,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可她没想到的是,更让人无奈的剧情在后面等着她。   杜嘉漫正一边给杜钊宁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大概一小半时后到家,一边沿着马路牙子往公交车站走。   忽然觉得背脊有点凉,杜嘉漫挂了电话便狐疑地转过身。   如此一来,她好巧不巧地瞧见这段时间无比熟悉的那辆车,驾驶座的窗子大开,某男胳膊肘搭在车门上,微微弯唇望着她。   车速和乌龟一样慢,在她斜后方亦步亦趋。   见前面就是公交车站,杜嘉漫狠狠瞪了尹珩一眼,三步并作两步挤进等车的人潮中。   过了几分钟,远远看见901路公交驶过来,杜嘉漫环顾四周,没有找到那个身影。她拽紧了包,抬腿迈上公交车,心里有一丝庆幸,也带着些酸涩。   “哎,这位先生,刷卡啊,没卡投币。”   杜嘉漫刚踏上门口的最后一级阶梯,就听得司机大叔朝着她身后的人大声喊。   她好奇地转过头去,瞬间呆住。   西装革履的尹先生此刻正站在刷卡机前,神态窘迫。可一迎上她的目光,就眉开眼笑起来,随即说出一句震惊四座的话:“不好意思,我老婆忘了给我刷。”   语毕朝着杜嘉漫努了努嘴:“老婆,过来刷卡。”   老婆你个头啊。杜嘉漫在心里把他骂了个透顶,可望着后面焦急等着上车的人,和某男丝毫没有觉悟的模样,只好走回去又刷了次卡。   后来车上的人越来越多,杜嘉漫即使手抓着扶竿,也被左右的乘客挤得摇摇晃晃不舒服。   她紧紧皱着眉,思忖着下次这个点回家还是打车。这简直太受罪了,而且万一遇上小偷被扒都不会有感觉。   过了七八站,到一个枢纽大站时才有几个人下去,车里总算不那么拥挤。   杜嘉漫刚松一口气,瞥见从前门上了车正往后走的人们,心里又开始叫苦。   看着身边的空气一寸寸被人占领掉,杜嘉漫的内心是崩溃的。   更可恨的是,竟然还有人吃她豆腐?!   那人的双臂绕过她的身子抓住她面前的扶手,将她整个箍在怀里,背靠着一片坚硬温暖。   杜嘉漫屈起胳膊肘往身后一顶,只听到一声闷哼,随后是低沉的呵斥:“别动。”   这烂熟于心的声音,是尹珩。   杜嘉漫急忙辩解道:“谁让你靠这么近的?”   害的她又脸颊发热。   尹珩没有回答,顾左右而言他:“下次别坐公交了,真是自虐。跟一群陌生人挨这么紧,亏你能忍。还有你闻闻这车里什么味儿……”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看向他。饶是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尹珩还是受到了鄙视。   不知道是哪个女人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又没请他来,说得自己多金贵似的。”   杜嘉漫虽对尹珩有一箩筐意见,可与彻彻底底的外人相比,尹珩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人。她转过头笑了笑,道:“亲爱的我错了,以后不闹了,让你送我。”   尹珩被杜嘉漫突变的态度惊异得嘴角抽了抽,但这话他很受用,搂紧了杜嘉漫轻声开口:“乖。”   闷热的车厢里,杜嘉漫却好似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下车,杜嘉漫就如躲瘟神一样离了尹珩好几米,往家里走的脚步也不断加快。   “漫漫,你以为走那么快就逃得掉?”身后男人低笑着说。   杜嘉漫停下来,转过身满脸无奈地望着他:“别跟了,你到底要怎样?”   尹珩抿起嘴角,表情理所当然:“快十二点了,一起跨年吧。”   “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凭什么要跟你一起跨年?”杜嘉漫语气冲冲的,神色透着明显的嫌弃。   尹珩思忖了几秒,低声开口:“唔,前夫。”   杜嘉漫皮笑肉不笑地瞅他:“你还知道是前。”   尹珩却是攫住她的目光,深不可测地凝视着,弯唇道:“也是未婚夫。”   杜嘉漫怒极反笑。她如今真不知道要怎么和这男人交流了。   所有的拒绝和反抗都如同一拳打进棉花里,无声无息,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末了他还能继续锲而不舍地烦扰她。   “尹珩,你要点儿脸,行不?”杜嘉漫一字一顿,语气挫败,“你这么混蛋你家杨嫣知道么?别把她气走了,得不偿失。”   尹珩眉头微拧:“这关嫣嫣什么事?”   “暗恋人家一二十年,好不容易到手了,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杜嘉漫扯着嘴角凉凉地笑着,“你在外面胡来,还说不关她事?你这糟糕透顶的三观怎么成著名律师的?”   “什么暗恋一二十年?你给我把话讲清楚。”尹珩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语气激动起来。   杜嘉漫惊觉自己说得太多,赶紧住了嘴,转身往家里走。   可刚走两步,就被一阵大力拽住了。她扣上尹珩抓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正要掰开。   “杜嘉漫你站住。”尹珩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杜嘉漫没有回头,轻叹着:“你心知肚明。”   “我一点都听不明白!”尹珩低喝着捏紧她的手臂不放,“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你有必要一字不漏地给我讲清楚。”   “你想弄清楚是么?”   杜嘉漫转过身,用力拨开他的手,抬起头盯住他的眼睛,目光如剑般冰冷锐利。   “你电脑里那十几万字的日记,够不够清楚?”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时间也似乎定格了。   两人久久对视着,不发一言。   “漫漫,是你回来啦?”苍老又有些许虚弱的女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杜嘉漫转过身,对着来人柔声唤道:“妈妈,是我。”   杜青媛望向她身后,嘴角弧度弯得更大,呵呵笑着:“小尹也来啦?”   “伯母好,我送漫漫回来,一会儿就走。”尹珩的语气暖了起来,恭敬温和。      “就在这儿休息吧。”   杜青媛晃悠悠地走上前,杜嘉漫赶紧扶住她。   “都快十二点了,没开车吧?这样回去多不安全。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儿简陋,就别走了,啊?”   尹珩笑了笑道:“那就打扰伯母了。”   杜青媛满意了,尹珩得意了,连杜钊宁也满面春风,只有杜嘉漫一人,懊恼地把自己卷在被窝里,睡不着。   尹珩喜欢杨嫣,并不是他的错。谁还不能有个把初恋呢?所以杜嘉漫也一度以为,这算不上什么大事。   若不是那条匿名彩信,她恐怕还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尹珩打横抱着杨嫣走进酒店的照片,那天就静静地躺在她手机屏幕里,刺痛了她内心最脆弱的角落。   晚上两人各占一边疲累地仰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道幼稚的三八线,杜嘉漫把手机扔向尹珩冒着细汗的腹部,险些滑了出去,被他骨节分明的大掌稳稳接住。   “我允许你监视我了?”他清冽冰凉的声音寒彻骨髓。   杜嘉漫面色平静,语气无悲无喜:“不是监视。”   尹珩哂笑着,把她的手机扔了回来:“本来没必要跟你解释,不过是为了我的名声。”   “我跟杨嫣什么都没做。她刚离了婚被赶出陈家,没地儿落脚住在酒店,我只是送她过去,顺带照顾一下。”   “顺带照顾?”杜嘉漫语气艰涩,“下次就该请她来家里住了吧?”   “杜嘉漫,别过分。就算我请她来,你也得给我好好伺候着。”   杜嘉漫还记得,当初听到这话时,她浑身血液是以什么样的频率一截截凝固。   还记得她躺在被窝里,背对着他,沉沉地开口:“尹珩,我们离婚。”   忘记是哪一位情圣说的真爱无悔,可那时的杜嘉漫,是真真切切地在后悔。? ☆、章十四 ?  实在无法入睡,杜嘉漫掀开被子下床,经过漆黑的走廊和楼梯,到了天台。   顶着凛冽的寒风一步步往前走,她渐渐看清了夜色里沐着银白色月光的高大身影。   尹珩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表情没有丝毫惊讶,丢掉烟头迎了两步,握住她冰凉的双手。   因为太冷,杜嘉漫贪恋着这阵温暖,没有挣扎。   “你怎么在这儿?”她吸了吸鼻子,问。   尹珩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披到她肩上,留他洁白的衬衣在风中猎猎摆动。   “睡不着,出来散散心。这里靠着江边,很冷,我们下去吧。”   杜嘉漫摇了摇头:“你回去睡,我想再待会儿。”   尹珩无奈,只好拉着她坐在长凳上,能少吹点儿风。   “谢谢。”杜嘉漫坐直了身子,抽回手,交握放在自己腿上。   接下来的沉默,让气氛又开始凝重起来。   尹珩的西装外套太薄。两人胳膊紧挨着,杜嘉漫甚至能感受到他那与自己迥异的体温。   杜嘉漫暗自叹着,这才是恒温动物呢。   “漫漫,我有话要告诉你。”   尹珩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你说吧。”杜嘉漫淡淡应着,依然觉得冷,遂拢了拢外套。   尹珩见状伸出手臂拥住她的肩膀,轻声开口:“那日记不是我的,我也没喜欢过嫣嫣。”   杜嘉漫动了动唇,没有答话。   尹珩又收紧了胳膊,下巴搁在她头顶道:“想要听故事吗?”   “嗯。”   “我还没和你讲过遇见你之前的那些事情。”   杜嘉漫手指颤了颤。   的确如此,尽管两人曾是夫妻,可她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从小我们家条件富裕,爸爸从商,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妈妈是大学老师,收入稳定。可在我十五岁那年,爸的公司由于决策错误濒临破产,负债累累。虽然他不忍心让我和妈吃苦,但后来实在无法,不得不卖掉了房跟车,我们一家人,就在妈妈那间狭小的教师公寓凑合了好几年。”   “即便如此,爸妈还是万分艰难地供我上学。我爸盘算着东山再起,也一直在做着准备。可大学时我学的计算机,学费太贵。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因此在二十岁那年,应征入伍。”   “大学期间去当兵可以退还学费,并且学校有补助。他们不需要再为我花钱了,我还能从部队拿补贴寄给他们,虽然少,但聊胜于无。”   “我用两年时间的努力被选进了G军区特种部队,在那儿认识了杨嫣的哥哥,杨慎。”   “我们成了好战友,好兄弟。是队里的黄金搭档。”   说到这里,尹珩的声音有隐忍的哽咽。杜嘉漫觉得不太妙,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口:“那后来呢?”   尹珩拍了拍她的胳膊,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后来,在一次特殊任务中,杨慎为了掩护大家,独自引开敌人,被乱枪打死。”   杜嘉漫心里划过一阵钝痛,不禁捏了拳头。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这么一段过往。   尹珩掰开她戳入掌心的手指,一片温暖将她几乎要冻僵的双手包住。   “那次我也受了很严重的伤,无法继续留在特种部队。”   “上面给我在凇市安排了个闲职,可我不甘心这么年轻就开始坐吃等死。于是重新学法律,当律师。一来我妈是凇北大学的法学教授,很方便。二来也算是遂了我妈的愿望。我妈一直很想当律师,可因为爸爸的工作性质,她为了能稳定下来顾着家里,才选择了留校。”   杜嘉漫心下了然。若不是为此,以他的能力,怎么会到了二十六岁还成就平平。   “从那之后,我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个杨嫣。我对她从来没有别的心思,只因为她是杨慎的妹妹,我才会百般照顾她。他们兄妹父母早亡,感情很好,如今杨慎也不在了,我若不帮她,心里过意不去。我电脑里的日记也是杨慎的,不是我的。”   杜嘉漫努力回想着,那日记语句精短,记录的多是琐事,从未提到“妹妹”二字,其中情感虽然真挚但着实不像情爱。难道她真的误会了?   “后来,就是我们俩在一起。”   “我确定我是喜欢你的,可我不懂怎么和女孩子相处。感情懵懂的年纪,我困于穷苦忙于学业,之后又进了部队,身边清一色的男人。所以在你面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再加上我事业刚刚起步,也不想仰仗我爸,整日为工作奔波,难免对你有所疏忽。”   听着这番言语,要说不感动绝对是矫情嘴硬。   杜嘉漫的心早化成了一滩水。可这波涛汹涌之下,总有一股不敢信任的暗潮滋生。   “在你怀疑我和嫣嫣的那段时间,我正接了同学委托的一个大案子,很棘手。我本就心情烦躁,你又闹得厉害,所以我态度一直不好。对不起。”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要同意离婚?”杜嘉漫语气平静地问。她动了动手指,发觉尹珩的手也凉了许多。   “我那同学你也听说过,是陆氏总裁陆辰。他老婆被蒋家太子爷掳走,差点遭玷污,陆夫人失手杀掉了太子爷。蒋家不依不饶,大有不毁掉陆氏不罢休的势头。陆夫人经营的会计师事务所前些日子正好收到过蒋家公司的一份账目,她想借此直接扳倒蒋家,请我帮忙。”   “但我就算做得再隐蔽,也难保万无一失。商界豪门又往往和黑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段时间,我们各自为不同事情烦恼,你那么坚决地提出离婚,我一时糊涂就答应了。况且,我随时可能被蒋家背后的势力发现报复,你离开我,反倒安全。”   杜嘉漫眼眶湿湿的,瓮声瓮气地问:“那你后来没事儿吧?”   她的反应让尹珩的心从嗓子眼落了下来,抱紧她笑了笑:“我如果有事,现在还能在这儿抱着你么?”   见他又开始不正经,杜嘉漫肚子里窜起一把火,瞪着他道:“虽然听起来很感人,但你在我心里的信誉度目前是零。”   尹珩抿唇吻了吻她的发顶,忽然轻叹一声:“还真有点儿冷了。”   披着他外套的杜嘉漫心里过意不去:“那咱下楼吧。”   “我还想待会儿。”尹珩重复了她最开始的那句话,有些赖皮的味道,“你抱着我,或者你把外套还我,让我抱着你。”   “还你,不用抱了!再见!”杜嘉漫气鼓鼓地拽下衣服朝他扔过去,起身离开。   可她刚走了两步,便被身后的男人拉了回去。双脚还未站定,一张俊脸就缓缓靠了下来。腰身和后脑都被禁锢着,无法动弹。   杜嘉漫急中生智,抬起手及时捂住了对方的脸。   但这结果不论怎么看,都不是她所期待的。   他的吻最终落在她掌心,温热酥麻的感觉一瞬间蔓延至全身。   杜嘉漫满脸悲愤,这比让他亲到嘴还要难堪。   “你这个色狼!亏我差点就信你了!”   话音未落,杜嘉漫拔腿就跑,再不给他机会抓住自己做坏事。   进了房间锁住门,坐在床上捂住绯红热烫的脸颊,那只手仿佛还在阵阵发痒,杜嘉漫连想死的心都有。   但后来,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杜嘉漫是被魔音震醒的。   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房门被敲得跟战鼓似的,伴着杜钊宁狮吼般的声音:“姐!起床啦!”   杜嘉漫坐起来扒了扒头发,烦躁地冲着他喊:“会不会小点儿声!”   杜钊宁安静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可这么一闹腾,杜嘉漫已经完全清醒,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便出了房间。   “漫漫,来尝尝妈包的蟹肉饺子。”杜青媛朝她招了招手。   杜嘉漫眼一亮,满脸兴奋地跑过去,用筷子夹了一个喂进嘴里。   “真好吃!”   杜青媛包的蟹肉饺子,曾经是杜嘉漫的最爱。可自从杜钊宁的爸爸走后,一家人吃了多年的素饺子,直到近两年才又舍得买蟹肉。   对杜嘉漫来说,这是十多年来的第一次。   杜青媛笑容温柔,端着一大锅往这边走来。到了面前,杜嘉漫才看见那一大锅全是饺子。   她愣愣地指着自己刚才吃的那盘问:“妈,那这是……”   “是小尹的,他出去接电话了。”   杜青媛在桌上摆了三副碗筷,叫了杜钊宁一声。   杜钊宁颠儿颠儿地跑了来,靠着杜青媛坐下。   “钊宁,过来坐我位置。“杜嘉漫朝着屁股刚落下的弟弟命令道。   杜钊宁撇了撇嘴:“不想动。”   此时尹珩正好拿着手机进屋,直接坐在了杜嘉漫旁边。   见他拿起筷子,杜嘉漫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给你换双筷子吧。这双……我刚用过了。”   “没事。”尹珩夹了只饺子吃进去,动作没有一丝迟疑。   杜嘉漫有点怔。   她记得尹珩从来无法忍受用别人碰过的筷子,包括她,那时她还是他的妻。   尹珩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发什么呆,被我吃饭的样子帅到了?”   “去你的。”   杜嘉漫瞪着他低咒一声,专心解决自己碗里的食物。心里更骂着这男人不要脸,当着她妈妈和弟弟的面儿也敢调戏她。   “姐夫,你等会儿要回家么?”   杜嘉漫闻言猛地抬头,朝着杜钊宁嚷嚷:“杜钊宁你都几岁了还乱叫人!”   杜钊宁被杜嘉漫凶巴巴的眼神震慑得浑身一抖,赶紧讨好地笑道:“骚瑞,我这不是习惯了么。”   “吃完早饭我就走了,今天得回去陪我爸妈。”尹珩仿佛没闻到一丝硝烟味儿,淡定地说着。   尹珩帮着杜青媛收拾好碗筷,就告了别。   “漫漫,去送送。”   “是啊姐,去去去。”   杜嘉漫即便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好硬着头皮跟在某人后面出门。   “进屋吧,外面冷。”尹珩转过身,叹道。   “你怎么回去啊?”   杜嘉漫想起尹珩没开车,昨晚的公交之行恐怕成了他无法磨灭的噩梦。   “到了路上就打车。”   “哦。”杜嘉漫闷闷应了声,“那你走吧。”   “拜拜。” 尹珩摸了摸她的头顶,就转身迈步。   杜嘉漫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叫道:“等一下。”? ☆、章十五 ?  尹珩回过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怎么?舍不得我了?”   “不要脸。我是怕你从我家走半路上丢了,你爸妈怨我。”杜嘉漫从兜里掏出小钱包,数了数里面的纸币,“知道打车不能刷卡么,大叔?”   尹珩微微皱眉,摇了摇头,随即弯唇笑了起来。   “拿去。”杜嘉漫抽了几张粉红色毛爷爷塞到他手里,满脸嫌弃,“出门从来不带钱,还不会用支付宝,土鳖。”   亏她以为某人既然性情变化这么大,肯定是有长进的,可昨天公交上那一幕,让她深刻地认识到,有些坏习惯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顽固的家伙依旧顽固。   比如说,出门不带现金,再比如,自以为是的个性。   “谢谢。”尹珩淡淡开口,朝她走近了两步。   与此同时,从二楼的窗户缝露出两双贼亮贼亮的眼睛。   杜青媛使劲捏着儿子的肩膀,激动得不能自已:“快看快看!抱了抱了!亲一个啊……”   “亲一个,亲一个!姐夫快爆发啊!哎唷妈,您轻点儿!”杜钊宁痛苦地压着嗓音。   “乖儿子,对不起啊,妈太激动了。”杜青媛讪讪地笑着,减轻了手上的力道。   杜钊宁问:“您为啥这么满意尹大哥?”   杜青媛松开手,拍了拍杜钊宁肩头被她捏皱的衣料,正色道:“小尹对漫漫的心思,和对我们家做的一切,这么多年我都看在眼里。起初他的家庭背景确实让我不放心,可如今我看开了,只要他们俩好,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小尹和漫漫她爸不一样。”   杜钊宁撇了撇嘴:“依我看难得很。我姐就是头倔驴,老觉得自己顶聪明,什么都是她对。姐夫还得下点儿功夫呢。”   “喏,您瞧。又犯倔了。”   杜嘉漫伸手去推尹珩,没有丝毫效果,依然被抱得紧紧的。   “放开我。”   “不放。”   “真不放?”   “就不放……”紧接着一声闷哼。   杜嘉漫满意地看着眼前那被自己踩了个灰印儿的皮鞋,朝尹珩挥了挥手,心情甚好地往家走回去。   尹珩目送着她消失在楼道里,嘴角始终噙着一丝温暖的笑容。   事实上,当初他不会的事情,这些年都已经学会了。她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他便把自己活成了她的模样。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待人热情有礼,出门记得带现金。不仅会用支付宝付账,也会用手机理财了。   可这种被她当作一个大男孩宠爱关心的感觉,叫他爱不释手。他清楚,尽管她再嘴硬,心里终究还是有自己的。   “你们俩干嘛呢?”一进门,就见母上大人和弟弟蹲在窗台下,不知在鼓捣些什么,杜嘉漫满脸狐疑。   “哦,我在晾衣服。”杜青媛缓缓站起身来,有模有样地拿上旁边的塑料盆,往卫生间走去。   “你呢?”杜嘉漫一步一步逼向杜钊宁。   杜钊宁举着双手作投降姿势:“姐,我可没做坏事啊,不许攻击我。”   “我最讨厌不诚实的孩子。”杜嘉漫蹲在他面前,嗓音温柔似水,笑容甜得发腻。   杜钊宁使劲闭眼抱住头,大喊道:“我没有带着咱妈偷看!”   “我说你偷看了么?”杜嘉漫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杜钊宁,你真是一点儿都没长进。这么好忽悠,出去别说是我弟弟啊。”   语毕,对着杜钊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起来。”   杜钊宁摆出一脸讨好的表情,没动。   杜嘉漫头脑一灵光,忽然捧腹大笑:“你该不会是……吓尿了吧?”   “你才吓尿了!”   “咱家就你有这基因。”杜嘉漫顺了顺气,问道,“哎,杜小乖,想吃青蛙肉吗?”   杜小乖是她给杜钊宁起的小名。杜钊宁从小敬她怕她,无论什么时候在她面前,总是乖乖的。   至于青蛙肉,就是另外一段典故了。   杜钊宁小时候很喜欢吃青蛙肉。那时他们这穷乡僻壤没讲究什么益虫害虫的,保护动物只是说说而已,从不落实到行动上去,只要有得吃饿不死,就是天大的好事。杜青媛经常去池塘边捉青蛙回家做给俩孩子吃,因此杜钊宁对青蛙肉爱得死去活来。   可没过几年,杜青媛身体不好了,没法儿再给他捉青蛙。   杜嘉漫上高中时,这一方才逐步规范禁止食用青蛙等动物。但那时杜家人已经不关注这些事许多年了。   杜嘉漫大二暑假回家后,有天晚上一家人在屋后的河边乘凉,听见青蛙不停地“呱呱”叫着。于是杜嘉漫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问杜钊宁:“小乖,你现在还喜欢青蛙肉么?”   高中的男孩子正是死要面子爱耍狠的年纪,杜钊宁满脸嫌弃道:“不吃,青蛙身上有寄生虫。姐,你这都不知道?”   “嘁,我可能不知道?”杜嘉漫使劲拍着他的头,打趣道,“你肚子里还有蛔虫呢,你知道不?”   杜嘉漫说的是大实话,正经的大实话。可她当时万万没想到杜钊宁的笑点这么低。   许是想到了青蛙身上的寄生虫和自己肚子里的蛔虫,那画面太美不敢直视,杜钊宁坐在板凳上摇摇晃晃地笑了好几分钟。后来笑声戛然而止,他表情怪异地瞅着杜嘉漫。   杜嘉漫不明所以:“怎么了你?”   杜钊宁的脸瞬间红得像碗豆瓣酱,一阵奇怪的气味充斥到杜嘉漫的鼻腔。她皱了皱鼻子,杜钊宁却仍一言不发,急匆匆地起身往屋里跑。   那跑步的姿势说不上哪儿就是怪怪的。   杜嘉漫思索半晌,才恍然大悟,抱着杜青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小乖他……像是……笑尿了……”   从那以后,这成了杜家公认的杜小乖之独门绝技,收放自如无人能及。   按说,这种东西应该能融会贯通的,于是杜嘉漫非常有理由怀疑,杜钊宁此番是被她吓尿了。   “你们在说什么?”杜青媛满脸疑问地朝两人走过来。   “妈,小乖吓尿了。”杜嘉漫捂住嘴笑着跑开,栽到沙发角落打开电视。   杜青媛哭笑不得,看了看一脸酱色的小儿子,又瞅向另一边气定神闲换频道的大女儿,故意嗔道:“多大人了,还拿弟弟寻开心。”   “就是!妈,你要为我做主啊!姐姐她欠管教!既不温柔贤淑又不善解人意,还成天欺负人,怪不得没人要!”   杜嘉漫假装专注地看电视,无视杜钊宁的控诉,暗自却反驳着,她还是有人要的。   比如,最近频繁出现在面前的某某。   此时杜嘉漫内心里并不平静,满是那张令她爱恨交加的脸。   电视剧里正播着男女主角相对无言泪千行的画面,忽然,身旁手机“叮”的一声。杜嘉漫懒洋洋地捞起来看。   ——宝贝儿,我到家了。   是尹珩的短信。   杜嘉漫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发错人了还是发神经了?   紧接着就是一通电话进来。   杜嘉漫努了努嘴,摁下通话键。   “喂,干嘛?”   “亲口向你打报告啊,发消息你都不信,这不是怕你担心么。我安全到家了,没丢。”   “丢不丢跟我有关系么?谁担心你了,我是怕摊上事儿。”   “行。”尹珩轻声笑着,“那你可以放心了。”   “嗯,挂了啊。”   “好,拜拜。”   他刚说完最后一个字,杜嘉漫迅速掐断了通话。   杜嘉漫这辈子,最讨厌某人挂电话后的嘟嘟声。从前听过无数次,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听了。   “啧啧,姐,别怪我说你。”杜钊宁一边剥着橘子,一边望着杜嘉漫道,“你要还是这破态度,当心哪天你俩又吹了。”   “不可能!你姐姐我看起来这么没用?”杜嘉漫扔了个苹果过去,“快给姐削好了。哎,不对,吹什么吹啊,我什么时候同意和好了?这才抗战结束,离解放还早得很。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叫你瞎琢磨。”   “不许笑!削苹果!”   见杜钊宁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杜嘉漫有些恼羞成怒。   “行,你就垂死挣扎吧。”杜钊宁长叹一口气,从茶几上拿了一把水果刀。   杜嘉漫盯着他削苹果的娴熟动作,思绪又飘忽起来。   和好?要和好么?   尹珩的意思很明确,当年的误会也解开了。可她究竟在矫情什么呢?   或者说,在怕什么?   想得头直发晕,杜嘉漫烦躁地拽过抱枕,捏在胸前揉成各种不知名形状。   杜钊宁削完苹果抬起头,无言地撇了撇嘴。   “喏,女王大人请用。”又圆又大的苹果递给了杜嘉漫。   杜嘉漫接了过去,没说话。   杜钊宁瞅着杜嘉漫怀里奇形怪状的抱枕,叹了一句“败家子”,并在她发飙之前逃离了作案现场。   吃完一顿丰盛的午餐,杜钊宁去了邻街的中学打球,杜嘉漫正在帮着杜青媛洗碗。忽然,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杜青媛望着女儿冻红的手指,柔声道:“剩下的我来吧,你去给他开门。”   “臭小子,不知道落什么东西了,还不带钥匙。”杜嘉漫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两只手已经僵得没知觉了。   杜嘉漫从小怕烫,到了常人不能理解的奇葩程度,厨房里的热水又不能调温度,她只能用冷水。   拿墙上挂着的毛巾草草地擦干了手,她就脱下围裙去开门。? ☆、章十六 ?  “您好,请问找谁?”   门缝外站着一位帅气倜傥的陌生男人和一个约莫十八九岁年轻俊秀的女孩,杜嘉漫满心疑惑。   “我叫沈亦,是杜老师的学生。”男人礼貌的微笑在这寒冬里如春风般温暖。   杜嘉漫想起妈妈曾经提到过的学生,心道大概就是这位了。   “两位请进。”她拉开大门,将两人迎了进来。   沈亦把手中的两个大礼品袋放在靠门的墙角处。   “妈,您学生。”杜嘉漫朝厨房喊了一声,又对着客人笑道,“随便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沈亦拉着同行的女孩坐在沙发上,轻声对着杜嘉漫说:“谢谢。”   “姐姐,你也看《墨月梨花》?”身后传来女孩压抑着兴奋之情的询问。   杜嘉漫把两杯茶放到茶几上,坐在一边笑着答:“这本书是我弟弟的。”   曾经,对于杜钊宁的这项爱好,杜嘉漫不至于鄙视,但绝对是无法苟同的。   杜钊宁从小就是乖宝宝没错,如今也成了电视台小有名气的新一代节目主持了。模样帅气,声音磁性,谈吐不俗而又风趣幽默。可他的业余爱好除了打球,还有一样——看小说。   看小说自然算不了什么,杜嘉漫平时也会看点儿言情小说打发时间。但令杜嘉漫万万没想到的是,杜钊宁这厮竟然看——耽美小说。通俗点讲,就是男人跟男人谈恋爱的故事。   她可以理解女生爱看这种东西,但一个男孩子看这些,难免让人担心。   虽然杜嘉漫现在已经想通了明白了,可之前着实为他捏过一把冷汗。   起初被杜嘉漫发现,是在杜钊宁大一的寒假。刚开始,这小子躲躲闪闪畏畏缩缩的,生怕杜嘉漫告诉杜青媛,死乞白赖地求过她。杜嘉漫心软,让他口头保证以后不再看,杜钊宁乖乖答应了。   然而,之后同样的情况又出现了第二次,第三次,直至很多很多次。从口头保证到书面保证,甚至几千字检讨,变本加厉却全部宣告无效。   终于,某天杜嘉漫忍无可忍要去告状的时候,杜钊宁在她背后无奈得语气有些苍凉:“姐,你看看我的书柜。”   杜嘉漫被他反常的态度惊到了,转过身望向他。   “我这将近三千本书里,除了一千八百六十二本学科及研究用书还有各种名著之外,所有小说,让你所不齿的那种统共有几本?”   “小乖,我不是这意思。”   她并不是看不起这种文学,只是担心杜钊宁有不正常倾向。   “我知道,姐。你是担心我。”杜钊宁捻起桌上的一本悬疑小说《碎丹青》,随意翻着,“之前我一直向你做保证,也听话地写检讨,就是希望你能放下心。姐,说实话,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无法保证以后不碰这种小说,因为我有我的业余爱好,甚至是工作。这些只来源于我的兴趣,和小说题材没有关系。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杜钊宁指了指书柜中间那排,封面花花绿绿的小说,“各种各样的类型,在我眼里并没有分别。”   那一次,杜嘉漫最终没有去向杜青媛告密。   后来杜嘉漫也慢慢知道了,由于杜钊宁学的是新闻传播专业,在播音配音方面天赋异禀,除了在学校广播台作主播之外,也在网上加入了配音社团,专门给网络小说配一配音乐剧和广播剧。耽美小说作为现下红透半边天的题材,自然不可避免。   要配出一个角色的灵魂,是一定要好好熟悉原著的。虽然现在大部分人已经习惯在网上看小说,但杜钊宁这小子人气很高,所以很多作者会送签名实体书给他。   如今杜青媛也知道了这件事,却出乎意料地不干预。因此杜钊宁的那些小说从来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摆在家里任何显眼或不显眼的地方。茶几下这本,杜嘉漫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放在这儿的了。   女孩听完杜嘉漫的话,有些忍俊不禁:“噗,你弟弟?”   大概她也认为一个男生看耽美小说的画面太过动人心魄。   “唔,是啊。”杜嘉漫只点了点头,没说其他,她觉得似乎没必要向别人解释内情。   “姐姐,虽然说吧,我觉得这本书确实挺好看的。可是……”女孩稍显犹豫地开口,“你弟弟看这个,你就一点儿不担心?”   杜嘉漫不以为然,淡笑道:“没什么可担心的。”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杜青媛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里出来,把果盘放在了茶几上,又瞅见了那本《墨月梨花》,不好意思地开口:“这臭小子,皮又痒了,看完书不收拾好。”   如果说刚才杜嘉漫的反应令女孩十分吃惊,那么此刻,她更是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姐姐不担心就罢了,连妈妈也这么开放?   “老师,您气色真是越发好了。”沈亦对着杜青媛笑道,适时转移了女孩的注意力,将话题拉向正轨。   杜青媛笑呵呵地坐到单人沙发上:“有你们这些年轻娃娃们成天在我面前转悠,我这心情好,就什么都好了。”   “小亦,这是我大女儿漫漫。”杜青媛指了指对面的杜嘉漫,对着沈亦说,“你今天来的可不巧,钊宁刚出去打球。”   “没事,我就是顺道来看看您,一会儿就走。晚上还要去皎皎家吃饭。”沈亦抿了一口茶。   杜青媛眉开眼笑地望向沈亦身旁的女孩,问道:“这就是皎皎啊?”   “嗯,她就是我跟您说过的,我堂妹沈皎。”   忽然,门口想起一阵开锁声。紧接着是杜钊宁抱着篮球走进屋来。   “沈亦哥,你来啦。这是?”   沈亦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沈皎,我堂妹。”   “你好,我是杜钊宁。”杜钊宁笑着朝沈皎伸出手,“你堂哥的……”   “手下败将。”沈亦接道。   杜钊宁哭笑不得:“亏我叫你一声哥,不能在美女面前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迟早要暴露的。”沈亦假装叹息,望向杜青媛和杜嘉漫,“老师,我和皎皎就不打扰了,您保重身体。漫漫,有机会再联系。”   杜嘉漫闻言有点懵。   她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她并不认识沈亦。   “回魂儿啦,姐。”杜钊宁一边给自己倒着热水,一边瞥了杜嘉漫一眼,“别告诉我你看上人家了啊。”   “你小子有病。”杜嘉漫没好气地瞪他,“不是打球么?输太惨了没脸在那儿呆着?”   “一群高中的小屁孩要场地练习运动会比赛,让给他们了。”杜钊宁朝杯里吹着气。   杜青媛却笑眯眯地走向杜钊宁,一只手搭上他肩头。   杜钊宁的身子异常明显地抖了一抖。   “怎么了妈?”   “你现在工作算是稳定了,有喜欢的女孩子没?”杜青媛语重心长地问。   杜钊宁摇了摇头:“没有。妈,别着急,先给我姐解决了。”   “我现在不担心你姐,她有对象,你没有。”杜青媛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却让杜嘉漫嘴角抽了抽。   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她非尹珩那家伙不可了?她还没点头呢。   “我才二十二呢。”杜钊宁满脸的不情愿。   杜青媛不理会他的抗议,继续道:“我觉得沈皎那姑娘挺不错,你跟小亦玩儿得好,去跟人家要个联系方式应该不难。”   “妈,敢情你这是命令我必须服从啊?我刚说美女是给她面儿呢,我可没觉得她多好看。”杜钊宁似是心不在焉的,眼神很快瞟到旁边。   “杜钊宁,别急着贬低人家啊,人姑娘看不看得上你还不一定呢。”杜嘉漫大笑着捻起茶几上那本耽美小说,慢条斯理地走到他面前,“喏,就凭这个,你觉得有几个姑娘会相信你性取向正常?”   杜钊宁愤愤地瞪着杜嘉漫,不置一言,端起水杯擦过她肩膀往房间里去了,还哐当地落下门锁。   杜嘉漫对着杜青媛满脸无奈,半晌,两人都忍不住笑出来。   这小子应该是去录音了,所以母女俩非常默契地保持安静。   晚上睡觉之前,杜嘉漫毫不意外地接到了尹珩的电话。   “还没睡?”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让杜嘉漫在被窝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睡了,在梦游。”杜嘉漫语气硬硬的。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我很开心。”   “开什么心,你傻了?”   尹珩沉吟:“因为……我在你梦里啊。”   杜嘉漫无声地深呼吸,竭力压制忽然乱了的心率。取而代之的是依旧别扭的话语:“你打过来就为了说废话?没正事我挂了。”   “当然有事。”   “什么?”   “我好像有点儿想你。”   “……”   “漫漫?”半晌没听见回应,尹珩有些心急。   杜嘉漫一时间起了玩心,捏着鼻子道:“杜嘉漫已睡着,我是她的语音秘书,请在‘嘟’声后留言。嘟——”   尹珩却是无比镇定:“那么请转告她,晚安,爱你。”   本来只想逗个乐,但此刻杜嘉漫是真觉得玩不下去了,语速飞快地回了一句:“收到,再见。”   接着,她又一次火速掐断了电话。   然而,冰凉的手机贴在脸颊,也丝毫缓解不了加速的心跳和满面红霞。? ☆、章十七 ?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杜嘉漫总算是被闺蜜翻了牌子。   崔倩盈自当年一意孤行地去学设计,就一直和家里不和,别说是元旦,就连过年也鲜少回家。崔家想要的是一个女翻译官,而崔倩盈发过誓,一定要在设计界闯出一片天让崔家人看看。   所以此刻面前这个眉眼含笑妩媚滋润的女人,杜嘉漫用脚趾头都能猜出她前两天和谁在一起干嘛去了。   “我记得你从来不穿高领毛衣。”杜嘉漫一脸了然的坏笑,“啧啧,小日子够可以的啊。”   崔倩盈笑着拢了拢大衣:“我觉着你气色也变了许多。”   “您眼拙,一只汪是不可能变成喵的。”杜嘉漫仰天长叹,“走吧,进去逛逛。我想给婉婉买套衣服寄过去。”   “好啊好啊,我帮你选。”崔倩盈蹬着高跟鞋飞快地跟上穿着平底帆布鞋的杜嘉漫。   “一会儿你又喊脚疼。”   “这次绝对不疼,我发四!”   杜嘉漫无语,安下心静待着某人走不动的那一刻。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就这家,婉婉最喜欢他们家的小棉袄。”杜嘉漫说着走进商场拐角一家精致的童装店。   崔倩盈跟在她后面,看着店内的装修档次,又想起在门口看到的牌子,不禁咋舌:“从小泡在奢侈品里的孩子啊。”   “现下这种程度的童装很常见。因为是小孩子的衣服,所以一般人会觉得很贵。咱自己不也经常买上千块的衣服吗?”杜嘉漫摸了摸橱窗模特身上的一件粉红色短款蕾丝蓬蓬摆羽绒服,“你没带过孩子自然不了解。更何况是养女儿,只要有这个条件,就得给她用最好的。”   崔倩盈还是有些犹豫;“可婉婉毕竟不是你……”   “婉婉对我来说,和亲生的没什么分别。”   杜嘉漫虽然没有生育过孩子,可被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从牙牙学语开始全心全意地依赖,每天都能听到她奶声奶气地喊妈妈,是一件太让人幸福的事情。   如今不能再陪在莫小婉身边,已经让杜嘉漫觉得很歉疚了。不管能补偿多少,她都想随着心意去做。   接着,两人给莫小婉逛了一整套行头,其中一条小皮裙子是崔倩盈付账的,说是送给干女儿的见面礼。   “漫漫。”   唤着她名字迎面而来的夫人,杜嘉漫再熟悉不过,是尹珩的妈妈吴芬。而她身旁的年轻女人,面容姣好,瓜子脸,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即便被遮在墨镜之下,也隐隐能感觉到很明亮。   除了杨嫣,不可能是别人。就算看不见眼睛,杨大明星的那张脸,杜嘉漫还是认得出的。   “尹伯母,您好。”杜嘉漫礼貌地笑了笑。   吴芬低头瞅见了她手里的童装袋子,面露疑惑:“这是?”   杜嘉漫淡淡道:“给女儿买的衣服。不打扰伯母您逛街,我先走了。”   说完,拉着崔倩盈往前走去。   “漫漫,等一下。”吴芬忽然叫住她。   “伯母还有事吗?”   “没,我……你母亲身体可还好?弟弟已经工作了吧?”   杜嘉漫扯了扯嘴角:“他们都挺好的,劳您挂心了。”   “那谁啊?”崔倩盈投币榨了一杯橙汁,递给杜嘉漫。   “唔,前……婆婆。”   “就你说过的那个坏婆婆啊?”崔倩盈抿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啊呸,好酸!”   杜嘉漫继续面不改色地喝着不加糖的鲜榨橙汁,咬着吸管,说话模模糊糊的:“唔,就那个。”   其实她可从来没提过“坏婆婆”这种字眼,全是崔倩盈听了那些事情之后给的定义。   倒也贴切。   崔倩盈又尝了一口,面色痛苦地冲着杜嘉漫直摇头。   “看不出来多坏啊。”   “嗯,确实看不出来。”杜嘉漫闷闷道,“人现在也没必要对我多坏啊。”   她和尹珩早分开了,吴芬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撑死了算是认识过。   话说回来,吴芬还得感谢她当初放过尹珩吧?杜嘉漫苦笑着想。   “妞,我不行了酸掉牙了,咱去前面吃关东煮。”崔倩盈拉起她飞奔到步行街中央卖关东煮的小屋。   杜嘉漫把东西放下,找了个位置坐着,“我不吃关东煮,给我来几个寿司,你随便买就好。”   杜嘉漫刚一坐下拿出手机,就看到一条一个小时前的短信,还跟着好几通未接来电。   ——宝贝儿,在干嘛?   ——约会。   ——男的女的?   ——男的。   ——在哪儿?我给你除草。   杜嘉漫哭笑不得地看着最后一条,回了一句:尹珩你真不要脸。   一收到查看回执,没隔三秒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又什么事儿?”   “没事。”尹珩语气异常正经,“开免提。”   “干什么?不开,把我的帅哥吓跑了怎么办?”   尹珩沉默了几秒,忽然轻笑道:“赔你一个,比他好无数倍的。”   “亲爱的,寿司来了!”崔倩盈那酷似店小二的吆喝在小屋子里一阵回音。   电话那头的人也一定听见了,杜嘉漫懊恼地瞪向崔倩盈。   尹珩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不闹你了,继续玩儿吧,拜拜。”   杜嘉漫打开寿司盒,一袋一袋地撒调料。   一阵迷茫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如果什么都不需想,只顺从自己的心,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尹珩和他重新在一起。可经历过之前那段痛苦的婚姻,她太明白有些事情是注定无法忽略的。   两个人在一起,关系到的不仅仅是两人本身,而是两个家庭。她和他的父母能否合得来,很重要。   就算尹珩如今是真心待她,吴芬还是会再次成为那颗□□。   更何况,吴芬和杨嫣一起逛商场,这意思不得不说太明显。   想当年,杜嘉漫作为尹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都没享受过此殊荣。   思绪正在龙飞凤舞着,杜嘉漫忽然感到舌尖上一阵痛苦的刺激,猛然清醒。   “水……水水水!”她朝着面前的崔倩盈不停地挥爪子,眼角已经淌出泪来。   崔倩盈赶紧倒了杯大麦茶给她。   “刚提醒了你好几声,不搭理我,魔怔似的往里倒芥末。”崔倩盈满脸担忧地望着她,“妞,你那婆婆给你的心灵创伤看来真不浅,咱得跟她要点儿精神损失费。”   杜嘉漫缓过劲来,笑瞪她一眼:“净瞎猜,跟她没关系。”   “那是什么事儿?瞧你呆得五识尽丧,一定挺严重的。说来听听,我给你参谋参谋。”   杜嘉漫思索了一会儿,把金枪鱼戳得体无完肤,才悠悠开口:“亲爱的,我前夫想跟我复合。”   在崔倩盈瞪大了好几倍的那双眼睛注视之下,杜嘉漫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交代了出来。当然,不太和谐的细节都被她自动忽略了,更不敢说酒店那晚。她只大致讲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情节。   “妞,这事儿还得你自己拿主意。但是我觉得,靠谱。”崔倩盈用竹签戳了个豆腐块儿,伸过去喂进杜嘉漫嘴里,“一个老帅老帅的家世好事业有成还才三十多岁的男人,离了婚,面前可是一大片花丛呢,十七八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一堆堆往上扑。”   “你跟他在一起过,当然知道人家不会是有隐疾才退而求其次。条件这么好,他为啥偏偏回来找你?”   杜嘉漫撇了撇嘴。岂止是没隐疾,简直精力旺盛到变态好么。   “所以啊,我看他是真心要跟你复合,应该是真爱,不是闹着玩儿的。”崔倩盈撑着下巴目光暧昧地瞅向她,“好好考虑吧,过时不候哦。”   “这些我都知道。”杜嘉漫挖开沾了芥末的紫菜卷,戳了一小块胡萝卜吃进去。   “可是你说得也没错,我对伯母心有余悸。倩盈,假如我跟他和好了,甚至复婚了,要继续以前的生活吗?被婆婆挑三拣四言语攻击?现在的我脾气可没那时候好了,万一忍不住,夫妻不和就是迟早的事儿。”   杜嘉漫丢了叉子,叹道:“如果到了最后,又一次要离婚,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这小心脏受不了二次轰击。”   “你自己好好想咯。真是经久不衰的感情和理智矛盾大对战。”崔倩盈摇了摇头,“这就单看在你的心里,他值不值得让你再冒一次险。”   究竟值不值得?答案是肯定的。   可杜嘉漫心里也一清二楚,现在的问题是她自己缺乏勇气。   晚上一回到家,杜嘉漫就躺在沙发里拿着手机发呆。   崔倩盈打扫完卫生,也盘着腿坐上沙发,抱着抱枕看电视。   “对了妞,咱隔壁搬来一超级大帅哥,那颜值绝对是明星级别。你知道的吧?”   杜嘉漫一头雾水,迷茫道:“我不知道啊。”   方才崔倩盈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可说到帅哥,杜嘉漫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天在关东煮小屋里那通电话。   ——赔你一个,比他好无数倍的。   杜嘉漫不禁弯了唇角。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学着谦虚点儿?   其实仔细想想,也许,这也正是她内心无法割舍的东西。   当年的第一次相见,就是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唯我独尊的气场让她怦然心动。   那时的尹珩,冷漠中透着明显的霸道,更让她越来越着迷。   所以一个人再怎么变,骨子里却还是他自己。   他从来不懂屈从,不会自卑。相信自己就是最好的。   是啊,他原本就是最好的。她也相信。   杜嘉漫维持着温柔的笑容,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 ☆、章十八 ?  崔倩盈心底一哆嗦,举起两只手在杜嘉漫眼前晃了晃:“妞,傻笑什么呢?”   “没,没有。”杜嘉漫把手机放到一边,讪讪道。   崔倩盈满脸狐疑:“话说,你真不知道?”   杜嘉漫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妞是在说隔壁帅哥,于是一本正经地回答:“真不知道。”   崔倩盈嘴角抽了抽:“怎么可能,别逗了,你还收留过人家一晚上呢。”   “纳尼?什么时候?”杜嘉漫瞪大了眼睛。   她真不记得见过什么隔壁的帅哥,还收留过人家?是她失忆了还是崔倩盈搞错了?   “什么时候我想想,大概是……圣诞节前后,噢对,平安夜那天晚上。”   杜嘉漫细细咀嚼着她的话,半晌后幽幽开口:“你说……平安夜?”   崔倩盈被她瑟瑟发冷的眼神盯得有些怵,傻呆呆地点头。   气氛正凝重的时候,杜嘉漫的手机铃响了起来。她捞起来一看,是尹珩。   杜嘉漫毫不犹豫按了拒接。   他紧接着又打过来一次,她继续拒接。   “谁啊?”崔倩盈探过头来想偷偷瞄一眼。   杜嘉漫手快地捂住屏幕,凉凉道:“隔壁。”   不多会,“隔壁帅哥”发来一条短信。   ——接电话宝贝儿。   不理。   ——害羞啦?乖,接电话。   害羞你妹害羞你全家。杜嘉漫腹诽着,照样不理。   ——我来找你?   杜嘉漫终于回了他一个字:滚。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发过来:我又怎么惹你了?   杜嘉漫狠狠敲着手机屏幕上的键盘。   ——无时无刻不在惹我!图谋不轨的奸诈小人,骗子,哼!   短信刚刚发过去,她就迅速把此人拉进黑名单。   瞬间,世界清静了。   晚上,杜嘉漫躺在床上,习惯性地等着某人的电话。到了该睡的点,却还没等到。   她这才想起来,尹先生的号码被她拖黑了。   算了,睡觉!   杜嘉漫闷闷地想着,拉高被子蒙住头。   半梦半醒之间,杜嘉漫忽然感觉到一阵凉风,于是把身子又蜷紧了些,被窝攥得不漏一丝缝隙。   “小傻瓜,不怕憋死么?”低沉的轻笑模模糊糊地钻进耳朵里。   杜嘉漫起初思绪混混沌沌的,并未在意,可头脑转了一圈,瞬间吓得直吸一口冷气,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正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你怎么进来的?!”杜嘉漫光溜溜的胳膊压在胸前,死死攥住被子,满面凶光地瞪向倚靠在自己身旁笑眯眯的男人。   尹珩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你阳台门没锁。”   杜嘉漫往远挪了些:“那你就能不请自来了?堂堂大律师竟然私闯民宅?”   “谁让你不接电话不回短信还把我屏蔽了,我有什么办法?这才刚和好就出幺蛾子,我心里不踏实。”   尹珩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捞过来,却触到一片滑腻的背部肌肤,瞬间脸色变了。   杜嘉漫也是心底一颤,连身体都抖了一抖。   “我可没说……唔……”   杜嘉漫话音未落,剩下的就被堵回了嗓子眼。   尹珩低头吻住她微张的檀口,舌尖熟门熟路地探进去翻搅。   杜嘉漫头脑嗡嗡的,嘴唇酸软身子酥麻,想不起也没力气推开他。   “怎么?还不够?”尹珩唇瓣紧紧贴着她,粗喘着暂停了亲吻,“今天地点不太合适,只能到这儿了。”   杜嘉漫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紧紧抱着尹珩的头,一阵羞恼赶紧松手,还咬了他一口,嗔道:“色胚,明明就是你自己想……”   “我是想。”尹珩低头又吮了一口她的唇瓣。   “想你妹啊!”杜嘉漫使劲推他,“我什么时候答应和好了?自以为是!我们现在只是休战!休战知道么?离我远点。”   “那刚才的短信算怎么回事?小猪发的?”   尹珩的一只手掌落在她的肩上,轻抚滑动。   杜嘉漫感到一阵难耐的痒意,缩了缩,道:“就是小猪,不是我。”   尹珩低笑着摇了摇头,扒拉开杜嘉漫死撑着的手臂,掌心覆上她胸前的被子边缘,指尖轻轻捻住。   “你!你别冲动啊。”杜嘉漫不敢大声说话,压抑着音量,尾音有些抖,下唇被自己咬得发白。   她恨恨想着如果这人真敢拉她被子,她绝对一巴掌呼他脸上去。   尹珩眉心微皱着,抿了抿唇,手指往下移,冰凉的指甲贴上前一秒还捂在被窝里的雪白肌肤。   杜嘉漫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掐上他的手,闭了眼急道:“你不是想和好吗?行,我们约法三章!”   “呵,你说。”尹珩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帮她把被子掖好。   “第一,两个月试用期。试用期间不准动手动脚,没我的允许不准亲我,”杜嘉漫捏住他的嘴唇,“更不准……上床。”   “好。”   尹珩眉头微拧,还是答应了下来。心想为了往后的性福,暂时忍一忍也无妨。   杜嘉漫放开手,继续说:“第二,绝对服从,转正后也要一切行动听我的。”   “没问题,老婆最大。”尹珩捧住她的头,模样万分虔诚。   “还有不许叫老婆!”   “好的,老婆。”   “还叫!”杜嘉漫苦笑不得,抓住他那两只手一顿猛捏。   尹珩眸色渐深,有些压抑地开口:“宝贝儿,被子滑了。”   杜嘉漫这才发现,她胸口的被子向下滑了不少,胸前春光一览无遗。而某男的目光此刻毫不避讳地盯着那两座“山峰”,唇角邪气地上翘着。   “流氓!”杜嘉漫低声叫着,把自己裹进被窝里。   尹珩连人带被窝搂住,笑道:“害什么羞,你浑身上下哪个边边角角我没看过?”   杜嘉漫露了一双眼睛瞪住他:“那不一样!请摆正你自己的位置,试用期!”   “好好好。”尹珩轻声温柔地哄着,“那走之前,我能请求一个吻别么?”   杜嘉漫想了想,说:“好。”   虽然同意了,她却还是使劲攥着被子,仅仅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尹珩无奈,只好一吻落在了她额头上。   看着尹珩的背影消失在阳台上,杜嘉漫第一次体会到心底甜得发腻的感觉。   这样彼此确定的心意,是她以前从不敢奢望的。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大圈,竟然还是他,却依旧让她怦然心动。   既然放不下,无妨再试一次。带着这颗完整活过来的心,再堵一场他所谓的爱。   杜嘉漫手掌覆在胸口,跟着心脏狂跳搏动,一直傻笑到睡着。梦里一幕幕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微笑的温柔的,坏坏的体贴的,全是幸福的模样。   元旦后的工作越来越忙碌,每次开过年都会有一系列新的活动政策。对客户来说是福音,可对他们这些服务人员来说,代表着一箩筐的业务培训和工作量的急剧增加。   好在杜嘉漫早已习惯快节奏的工作方式,不至于不适应。并且由于最近心情很好,工作上也似乎总有着使不完的劲儿。   这天,杜嘉漫正在茶水间倒着速溶咖啡粉末,手机屏幕上是尹珩的短信,她唇角微扬,一个字一个字敲着回过去。   一阵咳嗽声从后方由远及近地传入耳朵。   杜嘉漫把手机放入兜里,回过头,却见柳艺掩着嘴巴慢慢走过来,肩膀一下下抖动着,手里捏着个卡通图案的马克杯,堪堪漫过杯底的水洒了几滴到地上。   “你生病了?”杜嘉漫接过她的杯子,皱着眉问。   柳艺虚弱地笑了笑:“没事,感冒而已。”   “最近气温骤低,很多人感冒。注意保暖。”杜嘉漫接好开水递给她,拍了怕她的肩膀。   柳艺道了声“谢谢”,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直视过杜嘉漫的眼睛。   杜嘉漫感觉到一丝不寻常,但没有多想。   直到八点半下班从后门出去,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艺,你跑什么?”赵庚的声音从树丛那头传来,低沉而无奈。   柳艺许是因为跑得有些久,喘息声很急。   “我早上就说了我不舒服,你不让请假就算了。可我都说不要加班费了,还非得加班。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赵庚轻叹道:“这段时间部门有多忙你看不见?你扪心自问,从我,漫漫,一直到你们班上每一个员工,谁有时间歇口气儿?”   柳艺不依不饶:“那秦染染呢,凭什么她就能休息?”   “秦染染才怀孕,你跟她比?”   “你别晃我我头疼!说到底你就是不在乎我!自从她回来,我在你心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赵庚沉默半晌,才悠悠开口。   “小艺,你说话摸着点儿良心。”   柳艺抽抽搭搭的,噙着哭腔道:“我没良心,她有良心!你倒是念念不忘,人家可是过尽千帆,单单没空理你。她又有男人了你知道么?”   “赵庚,我对你一心一意,但你从没把我放到心上去。只要她一个笑容,你就原形毕露。”   赵庚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就当这么多年,我一颗真心喂了狗。”   “柳艺,一个多月不闹不休,我受够了。”   杜嘉漫抚了抚胸口:妈妈咪呀,上次只是吵架,这次是要分手的节奏?别每次都让她遇到这种事儿行不。   真刺激心脏。   一阵风吹来,杜嘉漫不禁打了个寒颤,掉头就走。   熟悉的那辆车正停在路边,夜色中只能望见倚着引擎盖的男人身形挺拔,姿态俊逸。   “尹珩,你觉得我温柔吗?”杜嘉漫把包塞到他手上,歪着头问道。   尹珩思索了几秒,脸靠过来,十分正经地开口:“温柔,我老婆最温柔。”   “乖。”杜嘉漫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可是你刚才犯规了,约法第三条,记过一次。”   尹珩看着火速坐进副驾驶的女人,满心懊恼。   逞一时口舌之快叫了老婆,却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第二天,杜嘉漫到了办公室刚打开电脑,就收到一封红字邮件。   她一字字地看下去,脸色一秒更比一秒难看。? ☆、章十九 ?  那两人恋情曝光,杜嘉漫太清楚即将发生的一切。怪不得都这么晚了,柳艺的座位还空着。   杜嘉漫关上电脑,喝了口水醒了醒神,往赵庚办公室走去。   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浓烈烟草味。杜嘉漫被呛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赵庚转过身来,把半截烟头捻灭。他依旧干净齐整的着装,优雅英俊的面容,却藏不住眼底深深的疲惫。   “看到邮件了?”赵庚轻叹着走过来,朝她指了指一边的沙发。   杜嘉漫坐了下去,“嗯,看到了。你还好吧?”   赵庚背靠在柜门上,摇了摇头:“我没事。虽然上头还没决定要怎么处理,但即便要调走,也不会是我。”   那一定就是柳艺了。虽说只是调职而非降职,但谁愿意莫名其妙换个部门?新的环境新的业务,想想就很烦。   更何况,柳艺眼下应该正在气头上。可昨晚两人吵完架究竟怎么样了,杜嘉漫没胆子问。   “其实……”杜嘉漫紧了紧拳头,犹豫道,“你们俩的事情,柳艺跟我说过。”   赵庚深吸了口气,随即轻笑:“我知道不是你。”   杜嘉漫无力地笑了笑。赵庚相信她,这在她预料之内,可柳艺还指不定会怎么想。   但比起柳艺的去向,这显然不是值得担心的事情。   “师傅,那我走了。”   “去吧。别担心,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正常工作就好。”   “嗯。”   刚出门,迎面碰上火急火燎的潘帅,杜嘉漫问:“怎么了小潘?”   “活动第一天客户来电太多,我们系统崩溃了。”潘帅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联系技术部了么?”   “刚打了电话,他们正在赶过来。”   “嗯。这几天工作质量要保证,别手忙脚乱的。”   杜嘉漫拍了拍潘帅的肩膀,想着正好去楼上远程理财拿学习材料,就转身进了电梯口。可在下楼的电梯上,却碰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沈亦,你这是?”杜嘉漫瞧见他穿着行服,胸前挂的却是技术部工牌,难免疑惑。   如果她没记错,沈亦应该在某家国企做技术管理,怎么会来YK银行?   沈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工牌,笑道:“被挖角过来当技术顾问的。银行开的薪资比那边高了一半多。”   “你不好好工作,要跑去哪儿?”杜嘉漫故意板着脸孔问道。   “不是你们客服A区报的系统崩溃么?”沈亦对她的凶样视若无睹,唇角依旧弯着,语气温和,“一个小时之前远程理财也系统崩溃,他们都过去那边了。我本想躲懒,却没料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唉。”   也是,偌大的A区就得他一个人负责了。   杜嘉漫在心里偷笑着,那画面想想都不要太美。不过这位大神,她是彻底相信的。   柳艺的调令当天下午就发了邮件。去信用审核做班长。   据说那是个相对比较清闲,工资却很低的部门。   是福是祸,只有柳艺自己能体会。   “咚咚。”   敲门声响起,杜嘉漫盯着满屏幕的年初计划和前一天的各种数据,头也没抬,说了声“请进”。   由远及近的缓慢脚步,一下比一下沉重,最后停在她一米之外。   柳艺空洞的声音传入耳膜,“我来和你告个别。”   杜嘉漫紧紧捏着鼠标,心中五味杂陈。   无奈,心疼,不舍,最终化为一句平淡的话语:“什么时候去?”   “这就迫不及待了?”柳艺扯了扯一边嘴角,苦涩地笑着,“我是真的不想和你作对,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漫漫,赵庚对你一心一意的好,所以你离开之前我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柳艺,你在胡说什么?!”   赵庚对她?杜嘉漫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柳艺此刻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只顾着自言自语地控诉。   “我好不容易和他在一起了……好不容易……我对你这么好……这么好,就是希望你能放过他……”   “你坐下,别激动。”杜嘉漫走过去拉她的胳膊。   柳艺用力一把甩开,杜嘉漫一时没注意,磕到旁边柜子凸出的把手上,额头一阵钝痛。   “我没激动!”柳艺步步逼近,语气森冷,“你敢说我对你不好?你还要我怎样?挖心掏肝行么?除了赵庚我什么都能给你!”   “柳艺你发什么疯!”杜嘉漫也满心窝火,再忍耐不了,失声喊道。   “我就是疯了!被你逼疯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和他的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事儿除了你干的还能有谁?!”柳艺上前紧紧揪住她的衣领。   杜嘉漫抓住她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柳艺掐得越来越紧,面目狰狞地贴着她道:“你以为把我赶走了,你就能肆无忌惮地勾引他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像你这种水性杨花,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女人,一定会不得好死!”   “你做什么!”一声怒吼从门口传来。   柳艺颤抖着放了手,杜嘉漫彻底失力往下滑去,被一双臂膀及时架住。   因为刚才的剧烈摇晃,杜嘉漫此刻头晕目眩,额头的疼痛却无比清晰。   感觉到被人抱了起来,她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沈亦我没事,放我下来。”   “不行,伤这么严重,我带你去医院。”沈亦的双手紧了紧,脚步加快。   杜嘉漫自知拗不过他,只好说:“楼下医务室就行。”   沈亦总算是妥协了,走进电梯,让她按了2楼。   医务室的黄医生简单查看了一下伤口,抹了点药,安抚杜嘉漫说没什么大事,头部也没有震荡。   “我说没事吧?”杜嘉漫对着沈亦努了努嘴,打趣道。   沈亦却释然一笑:“医生说没事才算没事。”   黄医生在一旁暧昧地眨眼:“杜经理,男朋友真贴心。”   “不是男朋友。”杜嘉漫淡淡应着,边往外走边问沈亦,“你怎么会去我办公室?”   “路过。”沈亦从兜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她,“赵经理要的东西,刚才太着急忘记了,你帮我带给他吧。”   “嗯。”   沈亦把杜嘉漫送出电梯就离开了,杜嘉漫顶着额头上的“补丁”在众目睽睽之下横穿过工作区域,敲响赵庚办公室的门。   “进来。”疲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杜嘉漫一步步走近,想起柳艺的话,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她把沈亦给的U盘放在桌上,还没开口,赵庚却率先说了句对不起。   “没关系的。”   杜嘉漫知道刚才的事情他一定也听说了,柳艺此刻指不定躲在哪儿哭。虽然她行为偏激,也确实可怜。   “那个,师傅,柳艺说的那些,不会是真的吧?”   赵庚把U盘插到右边的笔记本接口里,轻道:“我确实喜欢你。”   杜嘉漫只觉得头脑里一片轰隆,双眼不自觉地瞪大。   “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不必觉得有压力。”   “哦。”   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逗了一番,杜嘉漫却不敢也没心情发火。   “漫漫,师傅求你件事。”   “您说吧。”   “我知道会委屈你,但这场闹剧,我希望到此为止。小艺禁不起打击了。”   “好。”杜嘉漫笑着点了点头。   赵庚叹了口气,道:“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会再姑息她。”   “但愿没有下次。”杜嘉漫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一则新短信,脸色无奈。   ——我不会让你继续得意下去的。   是柳艺。   她甚至能想象到柳艺咬牙切齿敲着这句话时的模样。   如果有下次,她也不会念往日情分,任她无理取闹了。   忙到下班,杜嘉漫都忘了去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额头上垫的这块纱布要怎么跟某人解释。   “头怎么了?”尹珩大老远看见她,就迎了上来,眉心皱得几乎能塞进去瓜子。   杜嘉漫咧嘴笑道:“跟人打架。”   “就你还打架?架打你还差不多。”尹珩一脸不相信,神色越发凝重,“谁打的你?”   杜嘉漫晃了晃他的胳膊,想把他拽走,却根本拽不动。   有下班的员工陆陆续续经过,饶有兴致地望着两人,更让杜嘉漫如芒刺在背,“没什么事啦,你别紧张。医生包扎得太恐怖,其实就撞了一小下,青了而已。”   尹珩转过头瞥了一眼巍峨的大楼,道:“我真不放心你在这儿工作。”   在他印象中,以前杜嘉漫当员工的时候,总是忙得风风火火。可偏偏她什么都能听他的话,除了让她换工作。   去了一趟英国回来,人更是瘦得没形了。而现在,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受了伤。   在尹珩的认知里,他的女人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他完全有能力,并且无比殷切地希望,她只当他一个人的公主。   杜嘉漫自然懂他的意思,却只能装傻。   “这栋楼里可没几个人敢欺负我,放心啦。今天是个意外,我都打回去了,那人三个月都下不了床。”   胡说八道一番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糊弄过去,却听他在自己头顶无奈叹道:“我真想让你三个月下不来床,省得出状况。”   这明着耍流氓的话语,此刻竟让杜嘉漫生不起一点怒气。   见杜嘉漫一直沉默,尹珩也只好作罢,牵起她的手道:“走吧,回去做饭。”   仔细数来,这居然是两人和好以后杜嘉漫第一次正点下班。   天还亮着,夕阳也带了一丝暖意,交握的手掌逐渐升温。   而在后院的角落里,只听“咔擦”一声,掩在树丛间的镜头对准渐行渐远的两人,画面定格。? ☆、章二十 ?  厨房里的声响渐歇,随即“啪”地一下,灯灭掉了。杜嘉漫的言情无脑电视剧也正好播完一集。   旁边的位置一沉,杜嘉漫知道是尹珩。她目光锁在刚打开的手机游戏上,抓起遥控器放到他手里。   “自己换台。”   尹珩向她这边靠了靠,说:“不用了,就看这个。”   杜嘉漫暂停了游戏,歪起头望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没事儿吧?”   想到这男人看言情剧的情景,她心底泛起阵阵恶寒。   “怎么,有意见?”尹珩把遥控器放到一旁,揽住她的肩,头低了下去,停在她唇边一厘米的地方。   杜嘉漫嘿嘿笑了:“不敢。您随便看。”   “漫漫。”他低沉的嗓音撩得她心口发痒,气息温温热热的,洒在她脸上。   杜嘉漫想后退些,身体和脑袋却都被固定着。两张脸始终隔了一厘米,不多不少。   起初的那段别扭期已经过去,她很多天没有对他炸毛了。此时很想开口说句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唇瓣轻轻动着,一字一字淌出来,带着极致的诱惑。   “要不要吻我?”   尹珩似乎已经找准了对付她的办法。她不让他亲,他却有法子让她主动。   比如,色.诱。   然后就像这般,无比镇定地看着她献上自己的唇,然后再反客为主。运气好的时候,趁着某人糊里糊涂头脑发晕之际还能毛手毛脚一番。   这招已经屡试不爽。谁让杜嘉漫偏偏是个唯物辩证法都剖析不了的奇葩个例,数不清多少次掉进同一条河流。   当然,尹先生距离达到最终目的还有一段艰难的路程要走。   总算被放开了,杜嘉漫抚着嫣红肿胀的唇,又气又羞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而罪魁祸首此刻满面春风,执起她另一只手放在唇边轻啄。   “这不算犯规吧?”   一阵热气熨上她的手背,又麻又烫。   杜嘉漫闷闷道:“勉强不算。”   知道他明明就是蓄意的,只怪自己定力太差,轻易被引上道了。   “让你先欠着,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还给我。”把人捞过来困在怀里,尹珩意有所指地悠悠开口。   杜嘉漫太清楚他又在肖想什么事情,羞愤地抬手就掐。   “宝贝儿,别家暴。”尹珩捉住她作乱的那只胳膊,笑道,“看电视吧,这集开始了。”   杜嘉漫盯着电视屏幕上帅气的男演员,心里却暗自后悔着,为什么当初没把这个肉麻称呼也一并禁止了。   每一声宝贝儿,直叫得她心惊肉跳。   崔倩盈有纪辰请了年假作陪,兴冲冲地飞澳洲旅游去了,于是屋里的两人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独处。   对杜嘉漫来说,就是家里多了个免费保姆。   回想以前过的日子,简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真实写照。如今做饭洗衣打扫都不用她插手,心情好还能捉来调戏一下,虽然到最后差点被吃干抹净的总是她自己。   只是这位保姆每天晚上都难逃被赶回隔壁睡觉的命运。   同床共枕什么的,不是多献殷勤就能得逞,越艰难的事情,越是任重而道远。   又是一个周末,两人下午去超市采购完回来,杜嘉漫去了趟洗手间,就歪在沙发上不肯动了。   尹珩做的饭她也只吃了一小碗,兴趣缺缺。   “去睡觉了,你回去时候记得给我锁好门。”   杜嘉漫放下碗筷径直往卧房走去,背影瞧着恹恹的。   尹珩看了看客厅的挂钟,才不到七点。知道一定有猫腻,所以洗好碗筷收拾好厨房,他并没有回自己家,而是不请自入地去了杜嘉漫的房间。   床上的小女人全身裹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从被窝拱起的形状能看得出来她此刻并没有睡得很舒服,身子紧绷着,蜷缩着。   尹珩算了算日子,就大致明白了。   他脚步轻缓地走过去,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肩。   杜嘉漫转身时,眼睛有点红。见了神色凝重的他,探出光溜溜的两只手臂,伸直了要抱抱。   这场景太过熟悉,让两人都不禁愣了几秒。   尹珩最先回过神来,戏谑道:“这次没脱光吧?”   杜嘉漫一下子笑出了眼泪:“没有,我……今天不方便。”   尹珩俯身吻了一下她的眉心,柔声说:“等我一下。”   他去厨房冲了杯红糖水,拿到房间里哄着她喝完,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   暖暖的糖水让杜嘉漫全身都舒服了许多,只是丝毫没有缓解小腹一阵一阵的剧痛。   她只穿了吊带和短睡裤,比光着其实并没强多少。尹珩竭力忍着心头不断涌起的邪火,把她抱在怀里,热烫的掌心覆上她的肚子。   男人的体温很高,让被窝里的空气瞬间升温,小腹上的手掌让她的肌肤仿佛在开始发烧,痛感减轻了一些。   杜嘉漫窝在尹珩怀里虚弱地笑着,嗓音细弱蚊蝇:“每次我来大姨妈你都会在,不是巧合吧?”   在她的记忆中,从前他不论多忙,这几天都不会出去。她单位有姨妈假,每到这段时间就卧床不起,而他都会像这样陪着她。   不曾庆祝过结婚纪念日,也从来不记得生辰和情人节,可他独独没有让她在这样的日子里一个人痛苦煎熬过。   “嗯,不是巧合。”他摸着她的后脑,唇靠在她额头上,贪恋地轻啄。   杜嘉漫不满地扭动着脑袋,直感觉到额上划了一道水渍,满脸嫌弃地抬头:“你口水!”   尹珩扬眉笑了:“怪我咯,谁让你乱动,乖乖呆着不就好了。”   杜嘉漫自知理亏,瞪着眼睛不说话。   “敢嫌弃我,嗯?”尹珩捧着她的背,又往里按了按,两人紧紧贴合着,不漏一丝缝隙,“糊你一脸信不信?”   杜嘉漫的拳头撑在他胸前,却一动也动不了,盯了半晌他装凶的脸,忽然破功笑了:“松开啦,不舒服。”   糊一脸,亏他想得出来。她就算拖着大姨妈也要奋起反抗。   尹珩手臂的力道并没有减轻,低声笑道:“让我亲一会儿,就松开。”   这显然是一个不需要答应的条件,话音刚落,他就循着她的唇,厮磨许久。   杜嘉漫渐渐发觉,在这样一不小心就变得旖旎的气氛里,她定的那些规矩章法统统形同虚设。   而重中之重是,她越来越矫情不起来了。   在某人的脸再次凑近的时候,杜嘉漫忽然想起一件事,皱了皱眉:“停。”   尹珩却听话地没有继续亲上来。   “怎么了?”他松了松胳膊,虚搂着她的身子,掌心滑到她小腹上轻缓地揉着。   杜嘉漫拧了一把他的腰,凶巴巴道:“每年都不和我一起过生日,也不是巧合吧?”   尹珩呆了一瞬,随即笑了:“这个,还真是巧合。”   杜嘉漫满脸不信。   “你的生日和嫣嫣正巧是同一天。自从杨慎不在了,每年生日我都代替他陪嫣嫣。”   “也对,反正那时你也没在乎过家里还有个老婆。” 杜嘉漫语气酸溜溜的,吃醋的模样就差昭告天下了。   尹珩此刻却没胆子也不想取笑她,正色道:“不是不在乎。对不起,我实在没想那么多。你就当我缺心眼儿,好么?”   这番说辞杜嘉漫倒是一丁点都不怀疑。以前的尹珩,说缺心眼儿那是给他面子。   “哎,那你现在心眼儿挺多了啊。”   尹珩知道这就算是多云转晴了,脸上轻松了一些,还是老老实实道:“犯错了能不反省么?我可是专门找了老师学习的。”   杜嘉漫睁大了眼睛问:“苍老师?”   “哟,小师妹,你也跟她学过?”尹珩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   “你妹,还真是啊?!”杜嘉漫本就略显苍白的脸皱得紧紧的,使劲往外推他,“我记得储藏室有块旧搓衣板!下去!自己看着办!”   “乖,不闹,一会儿又肚子疼了。”尹珩用力箍住她乱犟的身子,轻声哄着,“逗你玩儿呢,像我这样的天才,用得着找她学么?”   杜嘉漫撇了撇嘴。这货缺的是情商,苍老师还真教不了。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尹珩吻了一下她的眉心,柔声道:“我是你一个人的。从今往后,这一辈子,都是你的。”   “谁要和你一辈子了。”杜嘉漫噘着嘴,却怕又被蹭一脸口水,忍着别扭没动脑袋,“我才不嫁给你。”   尹珩捧起她的脸问:“为什么不?你最好别再说出不爱我这种蹩脚的理由。”   “首先,你妈妈会不高兴。然后,我也会不好过。”杜嘉漫无比坚定地盯着他,“从前我也犯了错,所以这次不能再任性了。”   杜嘉漫如此理智的一番话,让尹珩没来由地心疼。他眯了眯眼,把她按在胸前,宽慰道:“别担心,交给我去解决。”   他不会再让她受任何人的委屈,包括他妈妈。   过了半晌,杜嘉漫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开口:“别急着解决啊,我是认真的,我没答应呢。”   “还有什么顾虑你尽管说,我一并给你解决。”   杜嘉漫垂着头,偷偷咧开嘴角,语气却假装严肃:“好马不吃回头草,你都过气了。”   “嗯,确实是匹好马。”尹珩低笑着喟叹。   没忍住言语调戏了杜嘉漫,尹珩怕她耍脾气,抱紧了她又道:“不回头便不回头吧,我自己跟上来。”   被尹珩逗闹了半天,困意袭来,小腹上有他温热的大掌捂着也不那么痛了,杜嘉漫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杜嘉漫模模糊糊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好……您什么时候过来?嗯,您看着办吧,这些我不太懂……少放些葱花……到了给我打电话,再见。”   好像是在做梦,她翻了个身,却还是觉得被一股力量束缚着。   算了,不想动了。? ☆、章二十一 ?  杜嘉漫醒来的时候,额头上冒着细密的冷汗。她睁开沉重的双眼,见外面天还没大亮,暗自松了口气。   她只稍稍动了一下,身旁的人就也醒了过来。   “是不是疼得厉害?”尹珩神色紧张地问。   “没事,习惯了。”杜嘉漫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我手机呢?”   “帮你请过假了,躺着,我去装个热水袋。”尹珩伸手拭掉她额头上的汗珠,起身下床,掖紧被角。   杜嘉漫望着他的背影,自己捂住肚子,却一点都温暖不起来。   直到拥着热水袋,加上某人的体温围绕着,最难过的一天才看到了一丝希望。   因为躺太久全身都不舒服,又实在无聊,被勒令裹着厚厚的毛衣和家居服,她终于获准连人带窝搬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依旧是言情无脑剧,尹珩却跟着她看得不亦乐乎,还一不小心来了个剧透。   “陪我妈看过这个。”他不容置疑地解释。   出乎杜嘉漫意料的是,接近中午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吴芬拎着保温盒从门口走进来,杜嘉漫怎么看怎么觉得画风诡异。   “没吃中饭吧?”吴芬把保温盒放在茶几上,笑了笑,“给漫漫炖了鸡汤,还有煎鱼,都是清淡的菜,委屈你了阿珩。”   杜嘉漫呆愣着没说话,也没动。   “对了,那是我在楼下超市买的奶粉,还有你表舅自家酿的蜂蜜。每天晚上给漫漫冲一杯。”吴芬指了指门口柜上的塑料袋,“那我走了,你们慢慢吃。”   “妈,我送你。”尹珩跟了出去。   到了电梯口,他才犹豫着问:“妈,你真不介意了?”   “怎么可能。”吴芬叹了口气,“那么多年我都不喜欢她,现在也没办法喜欢。只是阿珩,我这把年纪不想再折腾,也折腾不起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不会让你难堪。”   尹珩唇角弯了弯,轻声道:“谢谢您。”   “别急着谢我。我瞧这丫头身子骨比当年更差了,小日子疼得这么厉害,不好好调理,将来怕是不好生养。”   “您放心,不会的。”   满脸凝重地走回去,在门口看着沙发上呆愣着的小女人,尹珩才神色稍霁。   “来,吃饭。”他把保温盒里的饭菜打开,在杜嘉漫背后垫了个抱枕。   杜嘉漫醒过神来,望着他问:“不会放了巴豆吧?”   对于吴芬的突发好意,她内心是无比忐忑的,一句话没经过大脑就蹦了出来。   尹珩盛饭的手一顿,随即弯唇一笑:“她老人家还想抱孙子呢。”   杜嘉漫晃了晃尹珩的胳膊,有些后悔,糯糯地开口:“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尹珩捏了一把她皱起的小脸,把碗放到她手里。   知道她怕烫,所以在下面垫了几张纸巾。   从前杜嘉漫在吴芬那儿受的委屈不是一点半点,尹珩自然没有指望她能这么快就冰释前嫌。   杜嘉漫扒着碗里的饭菜,抬眼见尹珩端着另一只碗专心致志地挑鱼刺,心里一阵暖烘烘的。   鸡汤,鱼,大豆,牛奶蜂蜜……不论吴芬是不是真心对她好,但至少是用心了。   只是不知道这种表面上的好能维持多久。   属于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吴芬绝不是良心发现,对她印象改观。   “发什么呆呢?快吃,一会儿凉了。”   尹珩轻轻敲了一下杜嘉漫的额头,把剔完刺的鱼肉倒进她碗里,才开始给自己盛饭。   吃完饭,尹珩去给热水袋换了开水,坐在边上搂着杜嘉漫的身子,轻声道:“一会儿我叫个医生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好。”   杜嘉漫抱着热水袋的手指不由得抖了一下。   来的是个姿态稳重的中年男医生,看模样应该比尹珩长几岁,脸部轮廓很柔和,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小姑娘,又见面了。”他放下药箱,对着杜嘉漫笑了笑。   杜嘉漫仔细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确定她丝毫不认识这个男人。   “你……见过我?”   “前几年,在尹先生家给你瞧过的。”医生坐了下来,理了理头上的镜子,拿起手电筒和蔼道,“张嘴我看看。”   杜嘉漫乖乖张嘴“啊”了一声。   医生看了一会儿就关掉手电,把她的手腕放在垫子上,边把脉边对着旁边的尹珩问道:“停药很久了?”   “嗯。”尹珩点了点头,脸色不太好。   杜嘉漫想起前些年一直坚持喝的中药,难道就是这位医生开的?自从那次从雪地里被救回来,她便再没停过药。   后来他们俩离婚,杜嘉漫远走,这才摆脱了每天两碗的痛苦折磨。   医生摇头叹息:“你们这些年轻人,简直胡闹。”   又问了杜嘉漫几个问题,医生就把尹珩叫了出去。   杜嘉漫心里七上八下的,被角都被她捏皱了。   直到尹珩独自一人进屋关上门,见他表情并没有很难看,她的心才稍微平静。   “怎么啦?问题很严重么?”杜嘉漫扯过他的手,紧张地摩挲着。   尹珩吻着她的额头道:“不严重。”   “骗人,那大叔刚才恨不得吃了我。一定不太好,是吧?”   杜嘉漫捧着他的脸与自己对视,嘟着嘴巴明显在不高兴。   “确实,有不太好的消息。”尹珩盯着她的眼睛道。   杜嘉漫的手一松,心底轰隆隆的一片巨响。   她的反应让尹珩忽地心疼起来,把她按在胸前说:“你想哪儿去了?齐医生开了几副中药,以后每天都要按时喝。知道你怕苦怕麻烦,我让他直接做成药丸了。”   “哦。”杜嘉漫心情还是闷闷的。   她心知肚明,如果没问题,为什么又要吃药呢?   “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需要调养。”尹珩摸着她的脸颊,笑了笑,“听话,把身体养好。嗯?”   杜嘉漫满腹心思地点头:“好。”   尹珩帮她拢了拢被子,轻声问:“肚子还疼么?”   “一点点,比早上强多了。”   尹珩瞧着她依旧苍白的脸,知道她只是想让自己放心,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说再多也没有用,他无法替她疼。   在尹珩无微不至的陪伴和照料下,四天无法自理的日子终于过去,杜嘉漫刚刚满血复活就上了刑场——接下来的三个星期都得连续上六休一。   姨妈假是可以请,但不是送的,总是要还的。她抵了一天年假,剩下三天只能乖乖地还。   还好行政事情不多,这要搁她还是一线客服的时候,得吃十几盒喉片才能撑下来。   算来已经很久没见过柳艺了,不知道她在审核那边适应得怎么样。各部门吃午饭的时间不一致,杜嘉漫也从没在食堂见过她。   毫无疑问,这段友谊虽然熬过了一场风波和三年异地,如今却彻底掰了。   杜嘉漫看得很开,只不过多多少少有点可惜而已。   家里的免费保姆越来越得心应手,只是每天督促她吃药的时候,实在讨厌。   虽然中药制成了药丸,可没有糖衣的药丸,总得苦那么几秒钟。   杜嘉漫是别扭的宝宝,却也是懂事的宝宝,所以每次闹了许久还是被哄着吃下了。   一年工作也顺风顺水地捱到了最后关头。   大早的晨会上,员工们姿态各异,要么异常抖擞,要么半死不活,杜嘉漫自然知道是为什么。   她拍了拍手掌:“坚持一下,明天就放假了。都稳着点儿,别在最后一天出错。”   对啊,又要过年了。   这一次回杜青媛那儿,尹珩百般坚持要送她。杜嘉漫推推搡搡的并不是别扭,一切只为了那几分可怜的面子。   面子这东西,越少越得当宝贝护着。   虽然她家一老一少那两位早就把她归在了尹先生的名下,可这么快就让他登堂入室,岂不是白瞎了她之前滴水不漏的形象和态度。   特别是杜钊宁那小子一口一个姐夫调侃她,她还没打够他的脸呢。   所以最后商讨的结果是这样的。   “送到路口,我自己走进去。”   “好。”   杜嘉漫一路睡了个饱,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哎,到了,停车。”杜嘉漫望着路边的标志性蓝牌子,小声喊道。   车子往前滑了几米,稳稳地停了。   “我走了,拜拜。”   杜嘉漫解掉安全带,拉了一下车门锁,没动静。转过头看驾驶座上的男人,也没有开中控的自觉,闲闲地睨着她。   “只送到这儿也行,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怎么样?”尹珩靠近了些,揽过她的肩膀。   杜嘉漫心里明镜儿似的,认命又好笑地眯了眼凑过去。   “真乖。”低喃着吻上她微微嘟起的唇瓣。   一阵难分难舍的唇齿交缠完毕,杜嘉漫作势要走,尹珩却依旧不放人,捧着她的脸道:“下了命令不让我来看你,一分开就是七天,这点儿要求你觉得够了?”   杜嘉漫竖目,凶巴巴地吆喝:“那你还想怎样!想都别想,不可能!”   “好吧。”尹珩低声笑着,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快走,不然我反悔了。我看着你进门。”   得了解放,杜嘉漫颠儿颠儿地下车了。   刚走两步,忽然又跑到驾驶座旁,从车窗里捞过某人的头,“吧唧”在唇角亲了一口,趁他呆住的那几秒成功脱逃。   她一边走着一边给车里那人发短信:乖宝,听话有福利。   很快便有新短信回了过来:下次我会讨回来的。   本来短短的一段路,这次却不知怎么的稍显漫长,她竭力忍着才没有一步三回头。   到了自家楼下,杜嘉漫掏出钥匙开了门,却见客厅里空无一人。   蹲下来换鞋的时候,瞥到了鞋柜上一双明显价值不菲的男式皮鞋。? ☆、章二十二 ?  “妈?”杜嘉漫喊了一声,没回应。   看样子肯定不在屋里了。   杜嘉漫把东西放到沙发上,回房间换了套衣服,就径直向后院走去。   果然,除了躺椅上的杜青媛,一旁的石桌旁还坐着个中年男人。   瞧着背影,杜嘉漫确定她不认识这人。   杜青媛背对着杜嘉漫,没有转过来,轻声问:“漫漫回来啦?”   “嗯,妈我回来了。”杜嘉漫走过去坐到石凳上。   杜嘉漫这才发现中年男人一直盯了她很久,在她偏头望过去的时候才尴尬地收回目光。   “妈,这位叔叔是谁?”她有些疑惑地问道。   “妈妈的老朋友,你叫他……楚叔叔吧。”杜青媛搭在腿上的手指屈起又放下,语气艰涩,“楚鑫,这是漫漫。”   楚鑫握着茶杯,目光凝在自己紧绷的大拇指上,轻叹,“和你年轻的时候一个样。”   杜青媛不再开口说话,杜嘉漫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也不敢轻易出声。   后来楚鑫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妈。”杜嘉漫思忖良久,还是搬了把小凳子坐在杜青媛面前,道,“其实,如果能有个人在您身边照应着,我跟小乖都会很高兴的。”   那位楚叔叔对妈妈,可不是老朋友那么简单,这点杜嘉漫还是看得出来的。   杜青媛神色一僵,随即拍了拍杜嘉漫的脸,笑道:“你这孩子,瞎操什么心,还是把你自己的事情解决好了。”   “我不是瞎操心。”杜嘉漫嘟了嘴说,“搁小乖那笨蛋都能看出来楚叔叔对你有意思,更何况我的火眼金睛。楚叔叔瞧着条件挺好的,这把年纪了也不会图您什么。您自己要是觉得成……”   “别贫,我要做饭了,去学校叫你弟回来。”   “哦,好。”   被妈妈下了禁言逐出令,杜嘉漫只得乖乖服从。   杜钊宁那小子,果然又和小屁孩抢地盘去了。   到了附近中学的篮球场,杜嘉漫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场内的长椅上。   “沈皎?”   面前的女孩转过身来,眼底划过一丝惊喜:“姐姐,你来啦!”   “嗯,真巧,你也来看我家小乖打球?”杜嘉漫轻笑着调侃道。   沈皎脸微红了起来:“才不是,我看我哥。杜钊宁每次都输给我哥。”   杜嘉漫这才发现,球场上还有另一道她认识的身影。   看沈亦那架势,确实比杜钊宁强许多。万年手下败将的节奏?真丢人啊。   杜钊宁和沈亦也看到了杜嘉漫,两人停了动作一齐走过来。   “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妈叫我来喊你回家吃饭。”   沈皎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沈亦,撒娇道:“哥,我想吃芋圆豆花。”   沈亦仰头灌了一口,淡淡地说:“自己去买,我在车上等你。”   “好吧。”沈皎闷闷不乐地转身先走了。   “姐。”杜钊宁一脸谄媚地给杜嘉漫捶肩膀,“我也想吃。”   “买买买,一身汗味离我远点儿。”杜嘉漫嫌弃地往后退了退,“半小时内回家啊。”   等两个小的都脱离了视线,却听沈亦在身后道:“我送你回去。”   杜嘉漫笑着应了。   放假后的校园人迹罕至,大路旁的常青树也凄凉了许多。杜嘉漫想起她也曾在这里度过了六年。   这是一所初高中一体的中学。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这跑道还是煤渣的,现在全成了塑胶。教学楼也翻新了,整个学校都快认不出来了。”沈亦望着栏杆外的操场,轻叹着。   “记得我高三那年,操场正在修。要是晚点儿出生,说不定就能赶着去上面打几个滚儿。”提及过去,杜嘉漫不禁鼻子有点酸,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轻松,“你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我比你大三届,你不认识也实属正常。”   沈亦低头睨着她,笑道:“漫漫念中学的时候,应该有很多男孩子喜欢你吧?”   杜嘉漫满脸尴尬:“还好,偶尔会收到情书。其实那时候,哪儿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事实上,她抽屉里的情书虽然在一点点地减少,却没有哪一天断过。   这还要归功于邻班的体育委员,硬是坚持了六年。可如今杜嘉漫已经不记得他姓甚名谁了。   “我也写过。”沈亦把矿泉水瓶换了一只手拿,偏头望向另一边。   “哦。”杜嘉漫从地上捡起一张废纸,扔到几步之外的垃圾桶里。   “想不到你也早恋啊?像你这种学霸,应该写了不少吧?”她回过头笑着问道,“我怎么突然觉得,没写过情书简直是人生缺憾呢?”   还记得当年她班上一男生给刚入学的实验班小学妹写情书,一天换一种语言,从文言文到各种外语,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归。   沈亦走上前,将杜嘉漫脸上那缕被风吹到嘴角的发丝拨开,轻声道:“我只写过一封。”   “是给你的。”   是给你的……   给你的……   你的……   的……   杜嘉漫在背后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确定这不是在做梦。而她也肯定不是刚才去了一趟火星回来。   所以说,从来不打开情书的习惯让她白白错过了一枚高质男神?还有一段清纯美好的校园爱恋?   如今就算再可惜再后悔也来不及了,谁让她被一只变异后的狐狸科动物吃得死死的。   沈亦从她的表情中已经看出了自己再次阵亡的事实,淡淡道:“快走吧,老师该等急了。”   “谢谢。”除了这个,杜嘉漫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当天晚上,杜嘉漫刚躺上床就给试用期先生打了电话。   “今天有人向我表白哦。”杜嘉漫满腔得意。   对方冷冷地回了一句:“嗯哼。”   杜嘉漫竖目:“你反应这么平淡?”   尹珩又“哼”了一声,道:“我眼光好,很正常。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杜嘉漫不依不饶地撩着:“人家比你年轻。”   “那肯定没我有钱。还有呢?”   “不招摇,也不沾花花草草。”沈亦一看就是一身正气的男人。   “我不够洁身自好?”   杜嘉漫暗暗腹诽了一句杨嫣,你俩都上了多少回娱乐新闻了?   当然,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没理由再无理取闹。   “人家高中时候就给我写过情书!”   “幼稚。”   看吧,她真不该傻傻地指望某人有这种高端觉悟。   此刻的杜嘉漫,已经自觉将某人坚持送了半个多月玫瑰花加手写卡片的事情遗忘得一干二净。   一直到大年三十,尹珩也就是发条短信跟她说新年快乐,便没了下文。   杜嘉漫不知道在别扭着什么,偏不想主动给他打电话。   初一那天吃完晚餐,一家人正在沙发上看春晚重播,忽然有人在敲门。   杜嘉漫走过去打开大门,看着面前穿着工作服的陌生男人,问道:“您找谁?”   过年快递不是全放假了吗?   “杜嘉漫小姐是吗?有您的快递。”对方笑吟吟地从车里拿出一个大型号盒子递给她。   这下杜嘉漫彻底懵了。   “大过年的让送快递,那位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快递哥拿出一支圆珠笔,“快签了吧。”   “哦。”杜嘉漫愣愣地签了字。   直到快递哥骑着电动车走远,杜嘉漫才醒过神来,满脸狐疑地关上门。   “姐,什么东西啊?”杜钊宁凑过来看了看她捧着的盒子,“这上面怎么什么都不写?连个寄件人也没有。”   “没什么,我回房了啊。”   杜嘉漫心里有一丝预感,扒开杜钊宁探过来想拆包装的手,蹭地钻进了自己屋。   颤抖着打开包装精美的盒子,迎接的是一颗更加颤抖的心。   一千多页素描纸,每一页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孔,和诉说着牵肠挂肚的只字片语,笔锋里透着浓浓不甘的日期。   原来那个人,在分开后的每一个日夜,都把记忆中的她一笔一墨地描于一张单薄的白纸上,心情却是那么沉重。   ——希望你离开我,能真正平安喜乐。   ——怎么办,忍不住想去打扰你。   ——有些东西明白得太晚,就只能迟到一辈子。   ——愿那片天空能让你自由翱翔。   ……   ——你回来了,却和他一起。   ——就算被人不齿,我只想要一个机会。   ——终于还是太冲动了,你会不会恨我?   ……   ——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翻到这一页,眼眶已经被汹涌的泪水晕湿,杜嘉漫抱着本子坐在地板上,泣不成声。   身旁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她没有看,直接按了接听,但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许久,对方才主动开口。   “宝贝儿?”   “嗯。”   “感动哭了?”   杜嘉漫吸了吸鼻子:“才不是,我在看电视剧呢,主角刚刚分手,那两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把我也惹哭了。”   尹珩却是低声笑着:“那太可惜了,我只好原路返回。”   “等等,你……在哪儿?”   “三号巷口。”   杜嘉漫挂了电话,刚淌了泪的眼睛有些红,怕杜青媛和杜钊宁担心,便直接从后门冲了出去。到达巷口,正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子。   初一的大街小巷都几乎没有人,尹珩的车开着近光,在她走到旁边的时候灭了。   杜嘉漫刚坐上后座,尹珩就锁好门,逼近了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那人的情书弱爆了?”   “不一定。”杜嘉漫抵着车窗摇了摇头。   “那你告诉我,他是写什么绝世佳句让你念念不忘了?”尹珩弯唇笑了,轻轻揉捏着杜嘉漫的耳垂。   杜嘉漫缩了缩身子,忍着想要伸手抱他的冲动,“嗯,他说……”   “说什么?”   他的唇靠在她耳畔,呼出一阵阵撩人心扉的热气。? ☆、章二十三 ?  杜嘉漫脖子痒得不行,一把按住尹珩的头,咯咯笑着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过。”   尹珩就着这个姿势轻啄了一下她的脖颈。   “痒死了,你放开……”杜嘉漫不自觉地挠着他头顶的发丝,抓得一团凌乱。   尹珩低声笑着说:“宝贝儿,是你不放开我。”   杜嘉漫这才发觉刚才太过紧张,按着他的头居然忘了松开。   满脸窘迫,她赶紧收了胳膊。   “谁教的你恶人先告状,嗯?”尹珩箍住她的身子,低下头与她平视,额头相抵。   杜嘉漫忽地笑出声来,偏了偏头,可乱犟的脸又被尹珩捧了回来。   “看我表现这么好,能考虑提前转正吗?”   杜嘉漫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腰,轻声道:“好。”   不需要再多言语,她承认,她又一次输给他了。   她认栽。   尹珩低头攫住她的唇瓣,一记辗转缠绵的深吻。   “宝贝儿,我想你了。”   “这不是见到了么。”杜嘉漫轻喘着,语气闷闷。   他在说什么,她心里明白得很,脸瞬间烧了起来,好在车顶灯光昏暗。   “乖,你懂我的意思。”   尹珩的唇滑到杜嘉漫的脖颈,滚烫地贴着,吮下一个暧昧的印子。   杜嘉漫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就当是默许了,手掌游移着肆意点火。   入夜的冬季,大街上几乎无人经过,自然也没人注意到角落车厢中的浓浓春意。   云雨初歇,饶是一直开着供暖,车窗上还是附上了一层薄雾。   后座椅背已经放下成床垫的形状,两人不着寸缕地拥在一起,有晕着白气的浓黑车膜挡着,不必担心被人看见。   “几点了?”杜嘉漫喘着气声问。   一直压抑着不叫出声,但没想到嗓子照样吃不消。异常的干涩难受。   再也不要玩什么车震了,可怜了她老鼠样的小胆子,总觉得有人在暗处偷窥。   尹珩搂紧她,瞥了一眼前座屏幕上的时间,说:“八点半。”   杜嘉漫忽然皱起脸捶着他胸口急道:“完了完了,我妈跟我弟肯定发现我不在家了。”   话音刚落,她衣服兜里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杜嘉漫瞬间苦了脸,却见尹珩淡定自若地拿过她的手机,按了接听。   “伯母……是,我是尹珩。漫漫跟我在一块儿呢,您别担心……好,没问题。”   “我得回去了。”见尹珩挂了电话,杜嘉漫才糯糯道。   尹珩却没有半点要松开她的意思,身子也是越压越下,最后俯视着她不明所以的脸蛋,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嗓音压抑地说:“刚讲电话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挠我,撩完事还想走?”   “我不是故意……唔……”   嘴唇被堵住,脑海里似乎有一个魔咒般的声音在说:自己点的火,哭着也要给爷灭掉。   等两人在杜嘉漫家门口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   杜嘉漫愁眉苦脸的,知道现在这幅样子进门无异于不打自招。   尹珩变戏法似的从后备箱里捞出一条红色围巾,绕在她满是痕迹的脖子上。   杜嘉漫撇了撇嘴:“好看么?”   这红艳艳的一团,她真觉得她HOLD不住。   尹珩挑眉:“怀疑我的眼光?”   杜嘉漫假装哆嗦了一下,怯怯地摇头道:“不敢。”   尹珩满意地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蛋。   杜嘉漫皮肤白皙细腻,红色很衬她。即便是光线暗淡,也看得出几分绝妙。   “还走不走得了?”他问。   杜嘉漫脸上一红,嘴硬道:“当然可以!”   尹珩敲了敲她的额头:“置疑我的能力?”   后来,杜嘉漫还是任尹珩背了一路进房间。   杜钊宁跟在后面狐疑地看着,尹珩却只是说:“她走多了,累了。”   杜青媛显然心知肚明,杜钊宁倒是傻傻地信了。   “姐夫。”两人和好的状况已经昭然若揭,杜钊宁喊得越是顺口,“我放了一套睡衣在客房。”   “好,谢谢。”尹珩拍了拍他的肩头。   杜钊宁识相地走出去,一边朝着坐在床边的杜嘉漫挤眉弄眼,一边带上房门。   尹珩低头望着杜嘉漫黑乎乎的头顶,捧起她的脸问:“去洗澡?”   “嗯。”杜嘉漫点了点头,脸颊竟被挤出一点肉嘟嘟的感觉了。   最近好像是长了不少肉。   “我是不是胖了很多?”   “还好,比那次抱着舒服多了。”   杜嘉漫语塞,不禁又想起了某酒店。   简直是多年来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那晚她太不配合,这人就愈是花样百出地整她。   见杜嘉漫一副郁闷的表情,尹珩只当她是因为长胖了不高兴:“以后多运动,就不会长肉了。我帮你,嗯?”   杜嘉漫满脸羞愤:“谁要你帮!”   三句话就开始不正经。   尹珩得意地弯了弯唇,打横抱起她,往卫生间走去。   “你干嘛!我自己能去!”   卫生间的门被锁上,某人却并没有要出去的觉悟。   “我不要和你一起洗,流氓!”   为了不白白挨骂,某人自然是又狠狠地贯彻了一次流氓行径。   好不容易才转正,失去的他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最后,杜嘉漫躺在被窝里,望着一脸满足、气定神闲地俯视着自己的那人,幽幽道:“我怎么觉得你整天就想着那档子事儿呢。”   还像旱了好几年似的猴急。   “只想和你做那事儿。”尹珩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三年的时间,你得好好补偿我。”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杜嘉漫心底还是猛地一颤。   一个男人为女人守身如玉什么的,未免太匪夷所思。   说不动心太假,杜嘉漫不自觉抿起嘴笑了。   “晚安。”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尹珩起身走出房间。   第二天起床后的杜嘉漫却没能如愿见到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谁让你一觉睡到大中午的,姐夫一早接了个电话就走了,不忍心叫醒你。”   “哦。”杜嘉漫心不在焉地啃着老面馒头,难得没出口呛他。   “腻歪死我了!”杜钊宁忽然满脸嫌弃地朝她吼了一句,从沙发上蹦起来出了门。   杜嘉漫这才醒过神来,不可理喻地望着他的背影:“破小孩,发什么羊癫疯呢!”   正在低头勾棉鞋的杜青媛却轻声开口:“不怪他,我这把老脸都不好意思了。”   “什么嘛,你们一个两个的。”杜嘉漫忿忿地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正想再怼两句,抬眼瞥见了门口的那人。   “楚叔叔?”   杜青媛闻言也抬起头,望向门口。   “你来了?”杜青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一丝弧度。   杜嘉漫咕噜咕噜地喝完牛奶,笑嘻嘻地对着两人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你们聊。”   刚出门有些冷,杜嘉漫拢紧了脖子上的红围巾。为了看起来更搭,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纯白色羽绒服。   杜嘉漫一边走着,一边给某人发了条短信过去。   ——方便打电话吗?   没过半分钟,手机铃就响起来。   杜嘉漫盯着来电显示的名字,摁了接听键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那边却似乎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先开口。   杜嘉漫支吾了十几秒,才吐出毫无技术含量的四个字。   “你在哪儿?”   尹珩轻笑一声:“在家,滨江。”   “哦,干嘛呢?”   “收拾东西,下午去舅舅家拜年。”   杜嘉漫记得他舅舅是在邻市的乡镇里,吴芬的娘家就在那儿,亲戚除了舅舅还有好几家。   “要去多久啊?”   尹珩沉吟了几秒,道:“一般是初七晚上才能回来。”   “哦。”杜嘉漫闷闷地应着。   “是不是想我了?”   “才不是。”   “唉,本打算早回来一天的。既然这样,就算了。”   “你!”杜嘉漫又好气又好笑,语气不禁软了下来,“其实……有点……”   尹珩一本正经地装傻,问:“有点什么?”   腹诽了好几句坏人,杜嘉漫停了脚步站在街边上,一副壮士割腕的表情,闭着眼道:“我想你了。”   为了不给那人可趁之机,她硬着头皮说了句主谓宾完整无懈可击的肉麻话。   饶是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她都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却听电话那端“哐当”一阵响,随后是尹珩假意哀叹的调调:“语气一点儿都不深情。罢了,这次算你过关,回头好好练习。”   杜嘉漫急了,脸色比哭还难看:“你你……你居然开免提!”   “我这儿收拾东西呢,又没长三只手。”尹珩毫无觉悟地笑着,“行我关掉,还有什么甜言蜜语咱一并说了?”   “你妹!自己跟自己说去!”杜嘉漫大喊一句,挂断电话。   苦着脸晃荡在大街上,一想到刚才那些话全被尹珩家里人听到了,杜嘉漫顿时觉得对这世界彻底无爱。   短短一晚上加半天的时间,面子从杜家丢到了尹家,丢大发了。   而滨江别墅的大厅里,终于被解除禁言令的吴芬站起身往楼上走去,脸色难看地不住摇头:“真不害臊!”   尹华延笑呵呵地跟上,揽着妻子的肩膀低声道:“少说两句吧,多久没见咱儿子心情这么好了?”   ? ☆、章二十四 ?  “姐,你真要走啊?这不还有一天假么,着什么急。”杜钊宁吸溜着面条,口齿模糊地问。   杜嘉漫端起空碗往厨房走,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我有些事情要提前去处理。”   杜钊宁“哦”了一声,继续吃面。   杜嘉漫洗好碗,出来见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莫名笑了。   杜钊宁似乎是有感应,倏地抬头,不满皱眉:“笑什么笑?”   “没,没什么。”杜嘉漫满脸真诚地朝他摆了摆手,心道笑你丫好骗呢。   绕到后院跟杜青媛打了声招呼,杜嘉漫就拿着包离开了。   至于杜嘉漫提前一天回市里的原因,自然是——   “喂,你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的语气异常疲惫:“纽约,华尔道夫酒店。”   杜嘉漫本就轻缓的脚步陡然停下。   “你怎么去那儿啦!”   “唔,还要不要房间号?”尹珩嗓音低沉地逗她。   杜嘉漫此刻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这人自从说去了舅舅家,只那天晚上打过一个电话,之后再无音讯。   她本想着不打电话便不打吧,她初六就回来,给他个惊喜,却没想到给她自己来了个惊吓。   尹珩半晌没听到她的声音,有点担心,唤道:“宝贝儿?”   “讨厌你!”杜嘉漫瓮声瓮气地大喊着,鼻子酸酸的,“从现在起不许说话,我不想听你说话。”   来往的行人都会饶有兴趣地看一眼这个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表情泫然欲泣的姑娘,也有人目光中带着几分同情。   而急促又紧凑的车辆喇叭声也传入了电话那头的尹珩耳中。   “你……回市里了?”他语气有些艰涩,“对不起,事出突然,初三我就直接来纽约了。朋友的跨国公司出了一桩大案子,本来以为昨天就可以解决完,可临时出了问题。”   杜嘉漫没有回应,站定在一家商务宾馆门口,望着大厅上方悬挂的几块钟,眼角忽然就淌下泪来。   “你快点休息吧。”   纽约时间指着一点半。凌晨。   “没关系,我不累。”   尹珩单知道她这是气完了,可他就算再神通广大也猜不到为什么会这么快雨过天晴。   “骗人。”杜嘉漫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着眼睛,彻底无视那家宾馆前台服务员异样的眼光,“你忘了给我打个电话。歪果仁,你现在回不来,应该在美国时间昨天上午十一点之前给我电话的。你看你大脑都不会正常运转了,快睡觉吧。”   杜嘉漫太清楚,她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尹珩?所谓惊喜不过是在他的五指山里跳跳舞罢了。   尹珩在那头愣了几秒,接着傻笑起来,半晌的欲言又止。   所有思绪,在最后只能归结为三个字,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爱你。”   杜嘉漫发现眼泪越抹越多,拖着重重的鼻音,强装硬气地说:“你要是想听,就早点回来。还有,工作要好好完成。”   “好。”   “喂,你哭了啊?”   “没有,是你哭了。”   “我哭又不丢人,你一大男人,羞不羞。”   “真没有,沙子进眼睛了。”   “唬我是吧?躺床上哪儿来的沙子?”   “呵,回头给酒店差评。”   杜嘉漫知道他嘴硬,不撬了:“乖宝,睡吧。”   “知道你每次这么叫我都想干什么吗?”尹珩没依言挂电话,继续问着。   “干什么?”杜嘉漫觉得浑身一冷,有不好的预感。   尹珩轻笑一声,道:“等我回来告诉你。宝贝儿,亲一个。”   杜嘉漫乖乖照做,对着手机夸张地“mua”了一口。   那边却还过来一声淡定的“啵”。   杜嘉漫嘴角抽了抽,两人果然是画风迥异。   回到家时,杜嘉漫意外地发现家里有人。   “妞,过来。”沙发上大爷样的崔倩盈朝她勾了勾手。   杜嘉漫咧嘴直笑,蹭到崔倩盈旁边坐下,心里七上八下的。   崔倩盈一把揽过她的肩膀,问:“门口一堆男式拖鞋皮鞋运动鞋怎么回事?还有茶几上这个黑色马克杯,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穿黑色围裙了?”   “哦,前段时间工作太累,我请了个男保姆在家。”杜嘉漫面不改色,继续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崔倩盈动作潇洒地俯身拉开茶几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个颜色花哨的小盒子:“保姆还给买这个?”   杜嘉漫盯着从天而降的计生用品,欲哭无泪:“这货我压根儿没见过!”   “别装了,妞,你头发每天掉几根我都知道。”崔倩盈把手上的计生用品扔到一边,闲闲地望向她。   杜嘉漫自知逃不过,拉过抱枕抱在胸前,视死如归道:“老娘就是恋爱了!老娘还同居了!”   “和谁?”   杜嘉漫指了指门板。   崔倩盈嘴角一抽,默契十足:“隔壁?”   杜嘉漫点头。   “那你前夫呢?”   杜嘉漫再点头。   “你丫被爱情烧坏脑子了?就会点头?我问你跟隔壁在一起了你前夫怎么办!”   杜嘉漫愣愣道:“他俩都一样啊。”   “阿西吧!你脚踩两只船?”   杜嘉漫翻了个白眼:“思想别那么腐坏,我是有节操又专一的。”   崔倩盈语重心长地看着她道:“虽然我跟你是闺蜜,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的。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当心翻船。”   “妞,你怎么那么逗?”杜嘉漫哈哈大笑,“隔壁就是前夫,前夫就是现男友啊。非得给你列个连等式才懂?”   崔倩盈保持了十几秒的张嘴姿势,满腹怨气最终化为一阵梨花暴雨砸在杜嘉漫娇弱的身上。   “哎,我就纳闷儿了。”大刑伺候完毕,崔倩盈气喘吁吁地问她,“你说你们俩都结两年婚了,睡也睡过无数次了,怎么还能甜甜蜜蜜卿卿我我谈恋爱?”   杜嘉漫掰着手指,不以为然:“怎么不能?事在人为。”   “来让我学习一下。”崔倩盈作势要扑过来抢手机。   杜嘉漫躲开:“找你家纪辰学习去!”   要知道尹珩那厮没少荤话,给崔倩盈看见那还了得,她十天半个月都没法挺直脊梁骨做人了。   崔倩盈拗不过,有点泄气地说:“拿我的跟你换,互相学习?”   “成交。”   “漫漫你学坏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近墨者黑。”   崔倩盈翻了半晌杜嘉漫的手机,叹道:“你家那位,果然是高端黑。”   杜嘉漫盯着屏幕上毫无节操的字眼,摇了摇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学霸纪少爷也不免俗。”   过了一个嬉笑打闹的下午,崔倩盈就收拾包袱走了。   “去哪儿啊你?”   “当然是找纪辰咯,他为了我,调来凇市的分公司。”   “真幸福啊,羡煞我辈。”   “你不也能安安心心的过二人世界了?我今天就是来收拾东西的,本想先斩后奏,没想到老天非要我俩十八相送一回。”   杜嘉漫没心没肺地笑着,浑然不觉另外一人此刻还在大洋彼岸。   初七在家里宅了一天,杜嘉漫又开始了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生活。唯一的区别是,家里缺了丝人气。   崔倩盈走了,尹珩也还没回来。   虽然生活可以自理,但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因为空荡寂寞而感到难受了。   交完上月报告,杜嘉漫乘着电梯下楼,兀自发着呆,在“叮”的一声之后径直走了出去。   她早上刚来的时候倒是没注意,过了个年,工区摆设焕然一新了。   杜嘉漫正纳闷儿着这么大工程居然没有人向她报告,忽然,身后传来许久未闻的熟悉嗓音。   “杜嘉漫?你怎么来这儿了?”   杜嘉漫转过身盯着迎面站定的女人,顿时明白自己是下错楼层了,脸色却是波澜不惊:“随便逛逛。”   “当经理的就是不一样,还有时间闲逛。想必有什么事儿赵庚都给你兜着了?”柳艺抚着新烫的蓬松卷发,“新年快乐,可惜暂时没礼物给你。”   “同乐。”杜嘉漫意味不明地弯唇笑着,目光冰凉,“礼物就不必了。”   柳艺眼神一凛,回了一个模糊怪异的笑容:“那可不行。”   “我还有事,先走了。”杜嘉漫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转身离开。   刚回到自己上班的四楼A区,杜嘉漫就被赵庚叫了去。   “下周有新项目培训,邮件我马上发给你,你做一下准备,还有,电子和纸质资料以及培训记录都整理好,卢总要用。”   “好的。”   人称“铁娘子”的冷面卢总啊……   不知为什么,杜嘉漫忽然想起了柳艺。   “可惜暂时没礼物给你。”   接近三十摄氏度的暖气屋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快下班时,杜嘉漫给尹珩拨了个电话,居然是关机。   她嘴唇嘟得老高,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下楼。   “楼门口有辆玛莎拉蒂诶……”   “豪车遍地都是好伐,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你懂什么,重点是车上有一极品帅哥!”   “哎你们造么,有人缩,这帅哥在咱楼下出现过好多次了,年前也常来,好像是谁的男朋友。”   “肤浅的人类啊,脸和车比,还得看车,换了车立马不一样了。”   “就是,瞧这门口围观的……啥时候这么轰动过。”   自从到了一楼大厅,姑娘们的议论声便不绝于耳,然而并不关她什么事。   杜嘉漫一边低头走路,一边愤愤地戳着手机屏保上某人的脸。   可不论她怎么戳,那张笑脸依旧阳光灿烂。   “叫你一声不吭玩消失,叫你关机不接电话,叫你不理我,叫你不回……啊——”   前路被堵,一阵芳香扑鼻,杜嘉漫惊叫着止步。? ☆、章二十五 ?  杜嘉漫傻愣愣地接住面前这一捧黄玫瑰,任来人锁进怀里,低头吻住。   短短几天未见,这人就像要把她吞吃入腹般急切。若不是两人之间隔着一捧花,恐怕此刻她早已被揉进去了。   所谓小别胜新婚,两人又正式开始如胶似漆没多久,杜嘉漫此番才算切切实实尝到了谈恋爱的滋味。   不是一厢情愿拼命倒贴,也不是猜来猜去你到底爱不爱我,而是互相牵肠挂肚,彼此心照不宣。   如今她能够感受到尹珩对她浓烈的在乎,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一记长吻过后,四瓣唇终于分开一点缝隙。眼看着尹珩又想压下来,杜嘉漫急道:“大门口呢,注意影响。”   她目光直直对着尹珩,已经不敢再看周围的人一眼了。   尹珩低声笑了,含住她的下唇轻咬一口,随即松开。   “回家。”他牵住她的手,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   杜嘉漫系好安全带,转过头皱了皱眉:“怎么换车了?之前那辆不还好好的么?”   “意外。”一个潇洒的甩尾将车子摆正,驶向大路上,“常用的那辆送去保养了,钟棋来机场接我开的这个。”   杜嘉漫很快抓到了重点:“你刚下飞机就过来啦?”   “嗯,感动不?”尹珩偏头望了她一眼,一只右臂拦了过来,“累了,给我按摩一下。”   杜嘉漫笑着瞪他,抓住他的胳膊:“专心开车,别闹。”   “那我给你按摩。”尹珩说完就反手握在杜嘉漫掌心,还真一截截地往上捏。   杜嘉漫乐得舒服,自然乖乖享受着。   可这厮的手怎么越捏越不对劲?直往她大腿内侧放。   “啪”的一声,咸猪手吃痛地缩了回去,某人却还兀自笑着。   “流氓!”   “在。”   “开车都不安分,当心出事啊你。”   尹珩又伸手过来揉了她的头一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开这车容易困,你要不给我提提神,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杜嘉漫知道他是真累,心里钝钝的疼着,把他的手从头上拿了下来,握住。   夜晚的霓虹灯再华丽,也比不上身边这一片温暖的光芒。仿佛只要有他在,世间的一切美好都会黯然逊色。   就像此刻车里循环的这首歌。   ——视线里都是你,全部是你微笑的表情。   第二天毫无疑问地,杜嘉漫在这栋大楼里出了名。之后的一段日子,更红透了半边天。   却不止是因为尹珩。   “漫漫,这件事情你无论如何都该给个解释。”赵庚面色阴沉地站在杜嘉漫对面,隔着一米半宽的桌子。   杜嘉漫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我不知道。”   “我不是不相信你。”赵庚见了她疲累的样子有些不忍。   “你相不相信都无济于事。”杜嘉漫站起身来,平静无波地望着他,“如果我猜得没错,马上卢总就会知道。”   在这里工作的每一个人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在这里最不能被容忍的,就是信息泄露,不管是客户信息还是内部流程。   而那份培训资料恰好是经由她这台电脑的IP散播到外网。   对方的目标是整垮她,自然不可能给赵庚藏起这个把柄的机会。   “你去哪儿?”赵庚叫住她。   杜嘉漫的手停在门边上,叹了口气:“想办法。”   技术部的工区不大,杜嘉漫穿过堪堪几十平米的电脑方阵,敲响了最里面那扇门。   “请进。”   “漫漫,你怎么来了?”沈亦微皱的眉眼蓦地舒展开来,扬起一丝淡笑。   杜嘉漫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在办公桌边上站定,“我来找你帮个忙。”   “没问题。”   “我还没说呢,你就答应了?”   沈亦摸了摸鼻子,笑道:“那你说吧。”   “我要我办公室的监控录像。”   沈亦在电脑前坐下:“这有什么难的,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   杜嘉漫双眼透过杯子里飘起的水蒸气,却没有聚焦,叹道:“你先找找看吧。”   她也希望她的预感有误。   “没有。”两分钟后,沈亦皱了皱眉,道,“文件全部消失了,而且没有任何刻意痕迹,只是正常的每日系统恢复。你办公室的监控文件夹本来就不在我电脑上,你等等。”   沈亦拨了一个电话:“到我办公室来。”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小伙子走了进来。杜嘉漫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却在他抬头时别过了头背对着。   “你工作机上丢失了一部分监控录像你知道吗?”沈亦盯着他问道。   小伙子手指虚握了握,低下头道:“年前系统整修,自动清理磁盘设定错误了,我也是刚刚才发现……”   “这么低级的错误也能犯?这月绩效扣半,出去。”沈亦低声喝道。   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他才又盯着电脑叹息:“员工做事不太稳妥,让你见笑了。”   杜嘉漫端着水杯兀自思索着,没搭腔。   “怎么了漫漫?”   “没事。”杜嘉漫摇了摇头,“刚才那小伙子是?”   “年前最新一批分进来的,和我差不多同时进的IT。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IT本来就人少,难得见到生面孔。”   杜嘉漫闭了闭眼,抿了一口热水,问:“数据能还原吗?”   “别担心,交给我来办。”沈亦朝她安慰地点了点头,“不过现在已经快下班了,明天一早给你可以吗?”   杜嘉漫一脸感激:“可以的,谢谢你。”   但她隐隐觉得,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   这一晚的尹珩很纳闷儿。   他做了杜嘉漫最喜欢吃的菜,她却吃得比平时少很多。吃完饭也只在客厅晃荡了一小会儿,等他收拾好厨房出来,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倒是主卧的浴室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杜嘉漫一个澡洗了将近两小时,最后还是尹珩进去把她捞出来的。浴缸里的水已经快凉了。   “哪跟筋儿不对了这么折腾自己啊?”低头俯视着被窝里无精打采的小女人,因为泡澡缺氧一张脸红透透的,他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杜嘉漫抓住他的手臂,满眼迷糊地咧嘴笑着:“好像太困了。”   “这才几点?我昨晚上没闹你,困什么困?”尹珩拿手搓着她发烫的脸蛋儿,“醒醒神,别这么早睡,下半夜又失眠。”   杜嘉漫也不是困,就是觉得心里边儿累。一想到平时和谐友爱的同事们居然有人在暗地里使手段害她,说不心寒是假的。   尤其那个人是谁,她已经大概有数。   真如赵庚那天所言,这么多年的真心喂了狗。   杜嘉漫捉着尹珩的大手,糯糯道:“不睡,你陪我躺着。”   “等我洗个澡。”尹珩安抚似的拍了拍她柔嫩的掌心,转身去了浴室。   不出所料,等尹珩出来的时候,被窝里那一团已然昏昏沉沉地闭了眼睛。   杜嘉漫本觉得全身软绵绵轻飘飘的,一直在往上升,却忽然被一股力量拽住了脚,意识也慢慢换了篇,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感觉一刻刻真实起来。   嘴唇被爱惜地轻吻着,在她睁眼的那一秒,对方的舌头才开始节节侵入。原本裹着身体的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压在了下面,游走在肌肤上的是那双仿佛有着魅惑与魔力的手掌。   “唔……尹珩。”杜嘉漫捧住他的头,音节模糊地唤了一声。   “乖。”他的唇离开了些,自上而下俯视着她,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你还欠我一句话呢,那天答应得好好的,忘了?”   杜嘉漫愣愣的:“什么?”   “宝贝儿,别跟我装傻。”他偏过头咬住她的耳垂,嗓音低沉地诱着,“说不说?”   杜嘉漫一头雾水地望着他,她是真的不知道。此刻她的脑筋已经停止运转很久了。   尹珩轻笑着把头埋在杜嘉漫的颈窝,箍住她因为痒而犟动的身子:“既然不说,那就做了?”   话音刚落,细细密密的吻再次辗转在杜嘉漫的唇瓣上,她全身的感觉渐渐被他所掌控。   像一叶小舟在大海中只能随着风浪起伏,如落水之人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她用尽力气拽住面前大汗淋漓的男人的一只手,字不成句。   “明天……上班呢……”   尹珩俯身把她抱了起来,两人身影重叠,他亦是淡笑轻喘,吻着她的耳垂道:“十点之前一定让你睡觉。”   杜嘉漫心中直叫苦,十点也够她受的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睡着的。   尹珩展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将闭眼熟睡的杜嘉漫搂在胸前。   “晚安,睡个好觉。”他轻吻着她的发顶,眸色深沉。   第二天早上,杜嘉漫身上又难免痕迹斑斑。   即便她一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在更衣室换了行服还特意系上丝巾,依然受到了瞩目。   很显然,是因为另一件事情。   打开电脑看见最新一封公告邮件,她了然地苦笑。   各班分别开晨会的时候,杜嘉漫在办公室里对着窗外的白日青天,无意识中捏出了两手细汗。   沈亦是在晨会之后及时进来的。   “怎么样?”   沈亦脸色不佳,杜嘉漫心里一紧:“恢复不了?”   “不是,数据全恢复了,这是近几天的监控录像。”沈亦眉心皱成了“川”字,把一个U盘放到杜嘉漫桌上,“你自己看吧。”? ☆、章二十六 ?  偌大的办公室,安静得只能听见两重呼吸声。   一天一夜的监控录像,剔除杜嘉漫自己在办公室的时间,其他画面里根本没有任何人出入。   看着杜嘉漫越颦越紧的眉头,沈亦安慰道:“其实,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可以为你洗脱,不用被开除。”   杜嘉漫不置一言。   “监控录像有可能被做手脚吗?”她忽然问道。   沈亦点了点头,又摆手道:“有可能,但非常难。如果有问题,我仔细看能看出来。”   杜嘉漫扶了扶额,坐下来靠在椅背上,闭了眼道:“录像保存好,这件事你别跟任何人说,先这样吧。”   她好歹是个部门经理,就算开除也不能立即走人。从工作交接到邮件上写的离职时间,尚有短短三天。   杜嘉漫正心不在焉地整理着电脑上的邮件和资料,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是赵庚的手机号码,而不是办公室分机。   “喂?”   杜嘉漫接了起来,对方沉默了几秒,直接挂断了。   按理说,赵庚作为直属上司应该找她谈谈话,哪怕是口头告知,也得走个形式。   至于他为什么用私人号码打过来又不说话,这并不在她纠结的范围内。   工作时间,赵庚办公室门前的走廊静悄悄的,杜嘉漫一步步走近,里面窸窸窣窣似乎有人在讲话。   直到靠在门边,杜嘉漫才发现这情景有多么似曾相识。   听到柳艺的声音,她放下了正打算敲门的手。   “你也觉得我疯了是吧?”   “小艺,你不是疯了,还可以回头。”   “我都不要脸面了,你不用给我立牌坊。我告诉你,我就是要毁了杜嘉漫,让她永远抬不起头来!”   “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柳艺怪笑了两声,道:“我已经做了。”   “是我把资料发到网上的。可开除的文件已经下了,杜嘉漫翻不了身了。她一定能猜到是我,但她没有证据,只能认栽。”   “你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赵庚压抑着声音低吼。   “证据,她找不到的,你也找不到。”柳艺轻声妖冶地笑着,“还是我赢了,赵庚。是我赢了,她被我赶走了。到现在你还不能多看我一眼么?”   赵庚沉默良久,才淡淡道:“我们……就这样吧。所有事情到此为止。”   杜嘉漫嘴角噙着一丝苍凉的笑,转身走开。   好一个到此为止。   罢了,这些凉薄的人心,但愿再与她无关。   此刻她最想看到的,无非是每晚等在车窗边路灯下的那一抹身影。   夜色里,是一片片的灯红酒绿、奢靡繁华。但事实上在这座城市里,有多少个角落藏着千疮百孔甚至肮脏不堪的灵魂,或是随着时间渐变容颜的空壳。   而她杜嘉漫,何等不幸又何等幸运。   “在想什么?”一双臂膀从她腰际环了过来,背后的依靠让所有疲倦都消散无形。   “你愿意养着我吗?”   尹珩箍紧了她的腰,头靠在她的肩窝,附着耳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养着你这只大懒猪,再加上几只小懒猪。养得白白胖胖的。”   杜嘉漫失笑:“那还是算了,我怕被宰了吃掉。”   “舍不得宰了,可我就喜欢吃你,整个儿吞进去。”   杜嘉漫回过头,装模作样地问:“吃得下么。你有那么大胃口?”   “你说呢?”他往前蹭了蹭,两人鼻息相碰。   杜嘉漫忽地笑了。   “当然吃得下,从这儿开始吃。”他一边说着,一边含住她的唇。   半夜杜嘉漫睁着眼睛发呆的时候,再次被抓了个正着。   尹珩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拉近了些,面对面搂着。   “尹珩,你有没有过失望透顶,或者特别迷茫的事情?”   “没有。”   杜嘉漫噘嘴道:“我不信。”   “人心本就是最善变的东西,你从不奢求它始终如一,就不会失望。不必在乎的人和事,及时从心里剜掉,要不,留着也只会腐烂。”   “那我呢?”   “你么……我就是偏偏看不穿你。所有的理智在你身上,统统无效。”   杜嘉漫戳了戳他的脸:“就会哄我开心。”   尹珩没有否认,满眼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很多事情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一。”他抓住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轻啄着掌心,“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所以不妨去思考,还有什么可能性是被你忽略掉的。”   “走不通的路,也许从起点就错了。”   杜嘉漫听得懵懵懂懂,在他落于额头安抚的亲吻中慢慢睡着。   赵庚找杜嘉漫谈话的时间,是她将要离开的那天上午。   事实上,两人根本无言以对,除了无关痛痒的互相问候。横在杜嘉漫心里的那层隔阂终究是抹不掉了。   “以后,要继续加油。”赵庚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许久未动。   杜嘉漫点了点头,一直没有等到他放开,于是自己转身准备离开。   “师傅。”她忽然停了脚步,背对着他问,“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赵庚长叹一声,道:“去吧。”   杜嘉漫兀自笑了笑,捏在门把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门缝渐渐变细收拢,而那个人的身影彻底被挡在了另一边。   那是她曾经最依赖和信任的一份温暖,可如今为了另一个人,他明明拿着救命的绳子,却把她留在万丈深渊。   杜嘉漫心情压抑,鬼使神差地步行上了楼,在柳艺所在的那层停下,走了两步却意外瞧见茶水间里举止亲密的两人。   一个无比熟悉,一个半面之缘。   她看了一会儿,就拿出手机打了电话。   “沈亦。”她对那头的人说,“暗中查一下你们部门的电脑,那天有没有异常操作。”   “好。”   “特别是新来的那个。”望着正和柳艺打得火热的小伙子,杜嘉漫冷冷笑了。   得亏尹珩提醒了她。   走不通的路,解不开的谜,或许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重点不在她办公室的监控录像,而是谁在技术部的工作机上,操控了她的电脑。   这个人,必定和她一直认定的罪魁祸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比如,新交往的情侣。   试遍所有可能性,她也要把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拖下水。   一路走到沈亦的办公室,也正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是技术部的那个新人,也就是刚才被杜嘉漫看见和柳艺在一起的那名员工。   就在这时,杜嘉漫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座机号码。她不太熟悉。   “喂?”   “小杜吗?我是卢总,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杜嘉漫有点纳闷儿,卢总此番说话的语气,也太缓和了些。   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杜嘉漫也没心思去在意卢总的态度,朝着沈亦笑了笑说:“卢总找,我去一趟。”   卢总的办公室在十一层,有直达电梯。杜嘉漫敲门进去,却发现赵庚也在,更让她震惊的是赵庚身后的柳艺。   前几日趾高气扬的女人此刻一脸死灰样。   “都坐吧。”卢总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小杜啊,前两天委屈你了。事情的原委赵庚都告诉我了。”   杜嘉漫心底一震,目光看向赵庚,只见他唇角始终噙着一丝淡笑,仿佛刚才提到的并不是他。   “你继续担任A区经理,明天一早我会发公告邮件,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杜嘉漫弯了弯唇,道:“谢谢卢总。”   “柳艺不仅私自泄露了培训资料,还嫁祸给别人,该怎么处置,小杜你说呢?”卢总圆润的脸上一双凤眼微眯着,扔过来一个烫手山芋。   杜嘉漫沉吟,用右手摩挲着光滑的茶杯外壁,微微偏着头,目光斜斜地落在柳艺身上,嘴角的笑容几不可见。   “心术不正的人,就别留了吧。”轻缓吐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残忍的叹息。   其实杜嘉漫心中是忐忑的。这句话三分揣度了上司意愿,七分却是顺着她自己。   直到瞅见卢总满意的表情,她的心情才渐渐平复。   “好,就这么办。”   柳艺始终低垂着头,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卢总,我还有一件事。”赵庚忽然开口,“那通录音是前天的,并且在那之前我已经知道事情真相。因为我的知情不报甚至刻意纵容,才让漫漫差点蒙冤被开除。“   杜嘉漫攥紧了手,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我觉得我无法胜任这个职位,申请离职。”   赵庚的话音刚落,杜嘉漫就慌了神,也顾不得这里是总经理办公室,大声喊道:“师傅!”   赵庚不再说话,过了半晌,死寂的办公室里才响起卢总的一声“好”。   出去以后,杜嘉漫望着赵庚依旧挺拔自信的背影,却没有勇气叫住。   曾经误解他,让她觉得太羞愧,他的毅然离开也让她心情无比沉重。   哪怕杜嘉漫明白,他的选择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柳艺。   只是不知道柳艺那百般扭曲的内里,能不能感觉到他的良苦用心。   “你去死!”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恶狠狠的大吼,伴着一阵凛冽的掌风。   杜嘉漫转身躲了过去,一把揪住柳艺胡乱挥动的拳头,用膝盖把她的腿顶在墙上,并叫了保安。   她没料到人生中的第一次壁咚,是对一个女人,而且是死对头。   虽然眼下想到这个不太合适,但杜嘉漫不得不承认,拜某人所赐,她的体力比以前好了太多。   “柳艺,你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下来?”杜嘉漫俯视着被保安小哥扭住一双胳膊的狼狈女人,叹道,“我吃过你一次亏,还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么?上回的监控录像还在,我照样可以告你故意伤害。”   柳艺愤愤地盯着她,目光凌冽,言辞恶毒:“上次我就该摔死你!”      “你没机会了。”杜嘉漫蹲下身,揪住她头顶的乱发,贴近了脸道,“如果你再胡搅蛮缠,我真的会告你。别不信我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忘了提醒你,我老公是律师。”   “杜嘉漫,这不公平。”柳艺脸上的表情再也支撑不住,垮成一抹苍凉,“老天凭什么对你那么好……”   “因为你不配。”   不配他那样为你,放弃了前途,放弃了一切。? ☆、章二十七 ?  杜嘉漫本以为只是简单的恢复原职,可第二天早晨的邮件着实令她震惊。   按照卢总的意思,她将接替赵庚的职位。而原先的A区经理,由潘帅担任。   虽然私人物品都拿走了,但这间办公室里无处不留着原主人的气息。   至少在杜嘉漫的冥冥感觉中,仿佛赵庚还没有走。   杜嘉漫记得,她第一次走进这栋大楼时,还只是个大学没念完就鲁莽出来找工作的小姑娘。年纪太轻,经验缺乏,大多数人都不看好。   杜嘉漫能进YK银行,是赵庚出了力的。并且从担任新人培训班老师的那天开始,赵庚就对她多几分关切。   杜嘉漫觉得那时候心思单纯的自己太幸运。后来看多了职场中的黑白善恶,赵庚这份关切仿佛是肮脏世界里唯一一片净土。   可如今他走了。   这么多年来,杜嘉漫对赵庚虽然不曾有过男女之情,但比朋友还更多几分,他是她心里最特别的存在。   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出手援助,一路引导一路鼓励,甚至放弃自己的升职考试去给她的演讲加油鼓劲。   就算再失望再生气,他也只会用拳头使劲敲她的额头,狠狠呵斥她,但从不放弃她。   她竟然以为他变了,他却用最惨烈的方式证明了自己依旧是那个顶天立地刚直不阿的男人,也为一时犹豫毫不留情地惩罚了自己。   他依旧是,对她那么好。   坐在他曾经坐过的椅子上,杜嘉漫用手掌抚着额头,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算不上痛的痛。   桌面上留着一张便签纸,纸上是赵庚一丝不苟的两抹字迹。   ——加油。   赵庚离开后的日子,工作还得有条不紊地继续。   气温已经渐渐回暖,下班时终于能看到依然亮着的蓝天了。   杜嘉漫手里抱着分工会送的生日小礼物,在一阵小跑后落入熟悉的怀抱。   尹珩搂着她的腰在额头上留了一吻:“生日快乐,宝贝儿。”   杜嘉漫努了努嘴:“没有实质性的吗?”   “这不是有人送了么。”尹珩板起脸瞅着她怀里的阿狸布偶。      杜嘉漫隔着薄衬衫掐了一把尹珩的腰,手都扭疼了对方连声也没吭一下,于是她只好忿忿地钻进车里。   “去哪儿啊?”   杜嘉漫瞅这方向明显不是往家去的。   “约会。”尹珩接得理所当然。   杜嘉漫却惊得把阿狸掉到了脚下,四脚朝天好不可怜。   “哎呀……”她赶紧把毛茸茸的家伙捡起来,拍了拍。   尹珩语气生硬地问道:“男的女的?”   杜嘉漫专心盯着手里的宝:“男的。”   尹珩忽地一脚刹车。   杜嘉漫还没反应过来,红彤彤的这只就被扔到了后座,而她自己也被抵在座椅上迎接了一阵铺天盖地极具侵略的吻。   末了尹珩的手臂撑在椅背上,圈着杜嘉漫软软的乖顺的身子,紧贴着额头,哑声道:“看来我是太纵容你了。别的男人送的东西也敢拿回来出现在我面前,嗯?”   “不是啦。”杜嘉漫嘟起嘴,一不小心又碰到了他的唇,可眼下不是该羞该窘的时候,“那是分工会送的,每个员工过生日都会有。”   尹珩失笑:“你刚才逗我玩?”   “没有啊。”杜嘉漫终于得了解放,胳膊探到后座把阿狸拿了回来,指着它道,“它真是男的。”   下一秒,男同学阿狸再次被扔到了后面,并且是靠着驾驶座那方,杜嘉漫两只胳膊接在一起都捞不回来。   罪魁祸首却毫不在意地发动起车子,闲闲道:“是男的就不能摸,更不能抱。这玩意儿归我了。”   杜嘉漫顿时无语,又好气又好笑。她以前竟然没发现,这厮是个霸道醋坛子。   将近二十分钟后,车子才又停下。   “这是……”杜嘉漫望着眼前装修精致的饭馆,有点懵。   “不记得了?”尹珩牵着她走进去,“虽然里外都翻修了,但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家。”   好像是这个地方来着。可时间隔得太久,这家店如今也面目全非,杜嘉漫印象有些模糊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俩面对面坐着,互相完全不熟悉。而这次却是依偎在同一边沙发上。   他们结过婚,离过婚,现在仍然在一起。   杜嘉漫不禁觉得,那第九十九次相亲真的是上天注定。   “尹珩你知道吗,”杜嘉漫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道,“在你之前,我一共相亲九十八次。”   尹珩轻轻拍了下她的头顶:“只要没有第一百次。”   杜嘉漫突然就想到了一句特别矫情的话: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但我要你的现在和将来。   “老天对我真好。”她抱着身旁人的腰,仿佛抱着全世界,心底是说不出的雀跃和幸福,“你看,你是第九十九个,这么好的数字。我当时就觉得这一定是命中注定。”   “不是命中注定。”尹珩捏了捏她的脸蛋,眼神宠溺,“抱歉,那时我蓄谋已久。”   杜嘉漫霎时间一愣。   “什么意思?”   尹珩掏出手机,解锁,一张张翻着云端照片。   杜嘉漫看见他手指停住的刹那,屏幕上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正是那年在大学校门口和站岗武警说话的杜嘉漫。穿着一身民国服,笑容甜美青涩。   只是拍照的角度有点偏,色彩暗淡。仔细端详一番,不难发觉镜头外隔着一层有色玻璃。   杜嘉漫蓦地想起当时停在校门口的那辆警车。   “你……你在车里偷拍我?”杜嘉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嗯,我当时就想着,谁家姑娘这么大胆子,连执行任务的特警都敢调戏。我得留一张证据,方便以后找她麻烦。”尹珩偏过头笑着承认,“我兄弟那时连女人的手都还没牵过,就莫名其妙给你当了模特儿。”   杜嘉漫头脑一热,蹦出来一句:“谁让人家长得帅。”   “帅?”尹珩把手机放到旁边,双眼微眯,“那我呢?”   “你没他高。”   杜嘉漫乖乖说了实话,浑然不觉这句话将给她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某人即便是憋得自己难受也要在她最亟待发泄的时候停下来,不依不饶地问谁更帅些,得了满意的回答才肯接着满足她。   而此刻她无视了尹珩目光中传递的危险信息,继续问:“所以你是对我一见钟情日日思念再见倾心咯?”   尹珩也决定暂时翻篇,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抚着她的脸道:“我那时哪懂这么多,只是想找到你,想让你属于我,这么简单。”   杜嘉漫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却还是有点闷闷的。   怪不得相亲那天二话不说就直接宣告交往了,完全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不过,从当初那个丝毫不懂情.事、只会凭着意愿我行我素的冷面男,到如今的温柔体贴深情款款,不得不说是一本血泪史。   两个人的血泪史。   这一晚发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都太难以消化。   理智淡定的尹先生吃飞醋,一见钟情蓄谋已久的真相,包括——   杜嘉漫此刻正被尹先生带进与他画风丝毫不搭调的电影院里。   缠绵悱恻的爱情片,他们在男女主角拥抱亲吻的时候,做了和大多数情侣一样的事情。   电影散场,尹珩握着她的手把她按回座位上:“太挤了,等他们先出去吧。”   杜嘉漫点点头。也好,毕竟跟着大部队一步步地挪动太辛苦。   杜嘉漫刚往嘴里喂了一朵没吃完的爆米花,视野忽然变成一片黑暗。   她慌乱地去抓身旁的人,却扑了个空。   厅里起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喧嚣,后来渐渐静下了。   四周墙壁上亮起一圈彩灯,忽闪忽闪着五个字。   漫漫,嫁给我。   前方的大屏幕上变幻着不同的照片,均是两张熟悉面孔。   杜嘉漫的心跳陡然加快,目光朝着突然嘈杂起来的方向望过去。   西装革履的男人,依旧是丰神俊朗的姿态,抱着一束装饰华丽的玫瑰花从这一排的尽头缓缓走来,站定在她面前一米处。   “漫漫,我想每天醒来都能看见你,我想重新作为你的丈夫,保护你宠爱你,我也愿意给你当一辈子的保姆,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宝贝儿,嫁给我好吗?”   他单膝跪在面前,诚挚的眼神映在她泪光闪烁的双瞳里。   杜嘉漫抹了抹眼睛,瓮声瓮气地说:“你把这个吃完了,我就答应。”   她指着手中的爆米花桶。   “好。”尹珩毫不犹豫地应了。   要搁在平时,他是绝对不碰这东西的。此刻他无比后悔看电影的时候没有帮她多吃几口。   递过来的爆米花桶分量很轻,尹珩低头看了一眼,瞬间咧嘴笑得像个孩子。   杜嘉漫也眼角弯弯,用手指捻着桶里的最后那颗,放在他唇边。   亮闪闪的钻戒被虔诚地套在手指上,杜嘉漫抱着香气馥郁的花束,尹珩搂紧她纤瘦的双肩,忘情拥吻的两人唇齿间是甜腻醉人的爆米花的味道。   ——玉米变成爆米花前要高温闷骚,像我看到你脸红前会加速心跳。   想不起是哪首歌的歌词,但此刻心跳的频率,只有彼此能清楚。? ☆、章二十八 ?  清晨的阳光细细碎碎地透过窗帘布照在床上,带着凉意的温暖。   杜嘉漫取过刚刚震了一下的手机,揉着轻轻一扯就开始泛酸的腰,打开短信。   ——能和你见一面吗?我是杨嫣。松栀路星巴克,我等到下午两点。   杜嘉漫按黑了屏幕把手机放回去,转过身瞅了瞅熟睡着的男人。   好吧,即便是意识清醒的时候,她也得老老实实承认,尹珩是她眼中最迷人的那一个。   面前的双眼缓缓睁开,由惺忪到清明,嗓音带着初醒的低沉沙哑,无边暧昧。   “老婆。”   尹珩一边轻唤着,一边寻到杜嘉漫的右手,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杜嘉漫兀自发着呆,没发觉这张俊颜压下来,又一个痴缠迷醉的清晨。   早餐时间推迟到十点,刚吃完,杜嘉漫摸着尹珩的头发说:“倩盈约我去逛街,你今天自己乖乖的哦。”   “去吧。”   尹珩捏了一把她臀上的肉,换来一阵毫不含糊的粉拳伺候。   杜嘉漫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就出了门。到街角那家星巴克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   杨嫣等在三楼最角落的位置,穿着休闲的咖啡色风衣,墨镜遮眼,一头卷发搭理得井井有条。   “七年了。”杨嫣的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落在杜嘉漫脸上,“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陪我过生日。”   杨嫣只比尹珩小两岁多,如今也将近三十了,脸上却丝毫不见岁月蹉跎的痕迹。   杜嘉漫右手捻起细管搅着咖啡,表情淡淡不置一词。   杨嫣瞅见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神情一黯:“和青梅竹马的前夫离婚,唯一的亲人去世,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只有阿珩哥哥。当年如果不是他出现,我也许早就不在了。”   杜嘉漫笑了笑:“那你该感谢他,他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   “不是这样的。”杨嫣的手指在桌面上蜷紧,“如果你不回来,他会和我在一起的!”   “没错,或许你这三年加把劲儿,结局就不一样了呢?”杜嘉漫的表情渐凉,低沉轻柔的嗓音不带一丝温度,“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杨嫣唇角倏地一翘:“你们结婚的那两年间,我每一年生日他都会陪我,每一场发布会他都会参加,每一次我在片场出了事,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就算不是我,以后他也还会有别人,杜小姐,我知道,你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不然你当初也不会跟阿珩哥哥离婚。”   杜嘉漫暗自冷笑,却是轻声问着:“那又怎么样?”   “我和你不一样。只要可以在他身边有一席之地,只要他心里能装着我,别的我什么都不在意。”   “杨小姐,说实话,你让我挺失望的。我原本以为你跟尹珩相识七年,足够了解他。”   深觉跟这个白莲花绿茶系的女人完全没有继续交流的必要,杜嘉漫站起了身:“况且你和我比,自认为有什么优势?因为你是明星?恕我直言,尹家恐怕宁愿要一个一穷二白的儿媳妇也不会接受你这种是非多的女人。”   杨嫣捏住拳头,手背都起了青筋,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愤怒:“我是非多,那你呢?你出国三年毫无音讯,是不是光明正大干干净净谁又知道?”   “他知道就够了。”杜嘉漫眼角眉梢笑得无比灿烂,说出的话却一个字比一个字残忍,“如果他在外面有什么花花草草的,我不介意一颗颗连根扒掉,包括你。”   不去看杨嫣咬牙切齿的嘴脸,杜嘉漫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杜嘉漫有点晕,所以她刚才是在对一个三十岁的老女人耍狠?   搓了搓手,什么时候渗出的一层薄汗她居然一点也不记得。   坐上回家的出租车,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莫冶?”   “嘉漫,我下周带婉婉回国来看你。”   “好。”   想起莫婉婉,杜嘉漫的心情才渐渐翻篇,多云转晴。   当天晚上,杜嘉漫洗完澡就朝坐在床上看书的某人蹭过去,摇着他胳膊甜腻腻地叫“老公”。   尹珩一脸了然,把书放回床头柜上,轻轻拎起杜嘉漫的耳朵问道:“说,犯什么错了?”   平时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叫老公,此刻这么乖,他一猜就知道有猫腻。   “下周我可能会比较忙……”杜嘉漫揉了揉耳朵,糯糯道。   尹珩弯唇:“不是忙工作吧?”   “唔,”杜嘉漫腹诽着你没事这么聪明干嘛,嘴上却软成了棉花糖,“就是——我跟你讲过婉婉的事儿嘛,下周莫冶带她回来,好久没见了,我得陪陪她。”   “好。”尹珩爽快地应了,手抚上她的脸蛋,皱了皱眉,“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给我也生个女儿。”   “啊?唔……”   遇上这个醋坛子和大流氓综合体,杜嘉漫太清楚她从来就只有默默承受跟献身的命运。可到情浓时,她口里还是蹦出了一个思索已久的不和谐问题:“你以前怎么就不让我生?你妈着急得跟催命似的,你还每次都……”   “那时你还小。”   尹珩俯身吻住她的唇,开始辛勤耕耘,双手也没闲着,再不给她走神乱想的精力。   杜嘉漫大脑尚有一丝清明,嘴里却已经无法吐出一个完整的字音。   她知道尹珩是在唬她,二十多岁生孩子的女人多得去了,这理由根本不成立。   但她此刻是有话道不出,只能渐渐地把所有思绪和感觉都交给眼前这个男人。   情人节这天正好是工作日,让广大有情人叫苦不迭。杜嘉漫也不例外。要知道尹珩现在也上升到深情浪漫的级别了,她有多么期待一个令人感动的情人节。   女同事们收花收到手软,可是杜嘉漫给尹珩打过招呼不许他这么浮夸,所以她这儿算是一片平静。   下班的电梯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心情都很好。   “我男朋友今天发了888条微博求婚呢。”   “真羡慕啊,到底没结婚就是宝,我老公到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不会是忘了吧?”   “不可能,谈恋爱的时候每年情人节都轰轰烈烈的,唉。”   “别叹气了,比你惨的可有呢。你知道大明星杨嫣不?”   “她怎么了?”   “今天上午拍戏晕倒了,听说是心病来着。记者扒出来她那个绯闻男友有女朋友了。”   “啊?男朋友劈腿?”   “是啊,太惨了……”   杜嘉漫竖起耳朵听着。杨嫣的绯闻男友,说的不就是尹珩吗?女朋友一定是她自己无疑了。   没想到杨嫣这个女人,还真不打算消停。   杜嘉漫心里一阵膈应,那感觉就像心爱的草莓布丁上叮了一只蚊子,扇都扇不走。比听着指甲刮在黑板上的呲嚓声还要难受。   这种难受,待见到熟悉的车里坐着的并不是尹珩而是钟棋之后迅速膨胀。   “他呢?”杜嘉漫尽量维持着正常的嗓音,心底却不住地冒着火。   钟棋跟了尹珩多年,一向会看人脸色,瞬间将潜藏的暴风雨尽收眼底,讨好地笑着:“尹先生在忙,让我来接太太。”   杜嘉漫对此不作反应,低头去翻手机新闻。今天娱乐版块的头条赫然是“杨嫣情人节片场晕倒疑因男友劈腿伤心欲绝”。   一字一字都像眼中钉,肉中刺,一刻不拔全身不舒坦。   “太太,到了。”   杜嘉漫收起手机下车,对于面前的地儿并不是自家楼下丝毫不感到意外。她抬头看了看,是当地有名的一家西餐厅。   出了电梯从门口往里走,一路没有客人,两旁经过的服务员都会礼貌地对她打招呼。   看来尹先生是又包了全场了。   瞧见等在餐桌边一脸温柔淡笑的男人,杜嘉漫炸起来的毛一下子仿佛被捋顺了不少。   其实杜嘉漫反而是不喜欢这种华丽高档的西式烛光晚餐的,桌子那么长,两人隔太远,举个杯都碰不到。她更愿意和他在温馨的小馆子里,窝沙发椅上搂着抱着,心血来潮还能互相喂喂食。   不过今晚这桌餐点是特别的,因为它们全部出于尹先生本人之手。从原材料的洗切到每一分火候,每一个盘里的设计摆放。   杜嘉漫不禁遐想着,如果某一天尹珩的律师事务所关门大吉了,他还能开个餐馆,中西皆可,色艺双全绝对赚得到钱。   至于老板娘允不允许他出卖色相,那便是后话了,答案可想而知。   “好不好吃?”尹珩在电梯里从后搂着杜嘉漫的身子,轻问。   杜嘉漫转过身笑得一脸甜蜜,抬起手揉他的俊脸:“我家大厨,必须棒棒哒!”   “我更喜欢听你说么么哒。”   此刻的杜嘉漫真的很后悔,当初她是怎么想不通要让一身正气的尹先生接触到这些网络用语的?人家现在比她融会贯通,比她能调戏人,果然是智商高不怕起点低。   “快点,么么哒。”某人俯下身抵着她的额头催促着。   杜嘉漫拗不过,只好仰头啄了一口。   她太了解尹珩贪得无厌的性子,所以毫不意外地等着他将她箍在自己与电梯壁之间,渐渐加深这个吻。   直到电梯外传来一声轻咳,杜嘉漫才如梦初醒地推开尹珩,满脸羞窘。反观那人,却是淡定自若地牵着她走出去。   再浪漫旖旎的气氛也终是要沉寂下来的。   杜嘉漫现在已经不会在床上睁着眼睛失眠了,即便想事情,也都是阖眼装睡。因为她发现只要她睁了眼,尹珩似乎都能感觉到。   耳畔是爱人沉稳均匀的呼吸,心中是激烈碰撞的两道思绪。   杜嘉漫明白自己又矫情了,尹珩对她一心一意,傻子都看得出来。可偏偏全天下都给尹珩冠上了“杨嫣前男友”这个称号,她就算再大度,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明明从头至尾,他都是她一个人的,凭什么要莫名其妙地贴上别人的标签。哪怕是过去式,她也无法接受。? ☆、章二十九 ?  媒体向来是一刻也闲不住的,杨嫣的事情连续火了好几天,杜嘉漫忍着忍着,心里膨胀了许久的气球濒临极限。   吃过晚饭坐在沙发上,换频道时又瞥见杨嫣代言的广告,杜嘉漫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尹珩,你知道杨嫣的事情吧。”   是陈述句,不带一丝疑问。   “知道。”他语气淡淡的,仿佛事不关己。   这表现很不称杜嘉漫的心,她毫不掩饰满腔的别扭与不快:“你怎么看?”   尹珩揉了揉她的头,道:“她闹她的,和我们无关,尽管不理。”   “可我觉得有关系。”我不喜欢这样,我心里不舒服。   杜嘉漫扒开他的手掌,在心底默默地补完这句话。   尹珩把杜嘉漫搂了过来,捧起她的脸蛋仔细端详着,轻声哄道:“乖,那些事情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   杜嘉漫闷闷地挣开他的怀抱:“那万一影响了呢?”   至少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很受影响,而尹珩不以为然的态度让她更觉憋屈。   第二天上班时,迎接杜嘉漫的是一道道无法忽视的异样目光,鄙夷、同情,各种模式的意味不明。   杜嘉漫能大致猜到是为什么,可当搜见网上大片大片的附图新闻时,她还是不得不为杨嫣那女人的手段感到心悸。   一幕幕全是她和尹珩在一起的场景,银行门口、大街上,甚至她家楼下。牵手的拥抱的亲吻的,每一张都抓拍得正好。   顶上是加粗的大字体标题:女神男友劈腿更早?神秘小三疑是YK高管。   这样的负.面.新.闻.一出,估计她很快就会被卢总叫去谈话了吧?   杜嘉漫手撑住额头,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咚咚咚。   杜嘉漫长叹一口气,摆正姿势道:“进来。”   “漫姐,上个月的绩效考核表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潘帅走过来把一份薄薄的文件放在她面前,“这是新业务的培训计划,你检查一下,没问题我就分给各班长了。”   “好。”   杜嘉漫凝神一页一页翻看,末了只觉得头都快闷炸了。   “没问题,拿去吧。”   潘帅应了一声,盯着她,表情有些欲言又止。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回头道:“漫姐,我们都是挺你的!那什么大明星,谁认识她啊!”   “谢谢。”杜嘉漫心知肚明,潘帅口中的“我们”,估计只是一小众。毕竟国民女神魅力难挡。   “讲真啊,漫姐你才是我女神,加油!”潘帅倚着门板朝杜嘉漫竖了个大拇指。   虽然算是得了一点安慰,但杜嘉漫心底的不安和不快仍旧在一丝丝蔓延。   午休刚起,因为有一份资料要亲自送到楼下营业厅,杜嘉漫独自一人从大楼正门口出去。可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等在阶梯下面的一群记者已经蜂拥而上把她围在了中间。   “请问您是尹珩先生的现任女朋友对吗?”   “您是在尹先生没和杨嫣小姐分手时就开始暗中和他交往的吗?”   “作为第三者插足您是否会感到良心不安呢?”   “杨嫣小姐因为你们的事情受了很大打击,你们是否会考虑分手?”   “要公开道歉吗?”   ……   杜嘉漫活了二十五年,见过的大世面大排场数不胜数,可这还是第一次面临记者的拥堵和尖锐言辞。   哪怕是当年医院催交杜青媛亏欠的巨额医药费而她全身上下只剩十块钱的时候,也不过是这般无助。   一个接一个犀利的问题刺入耳膜,四周入目均是摄像机、闪光灯,犹如一双双嘲笑的眼睛逼视着她。   记者们不依不饶地提问,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门口只有两个保安,根本架不住这么多人。   “漫漫,进去。”有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行,大堂经理两点钟要用资料。”   沈亦接过她手里的文件:“进去,我给你送。”   杜嘉漫这才放心回到大厅。   然而,疯狂的娱乐记者对旋转门后写着“金融重地,闲人勿进”的牌子视若无睹,还欲往里追。   杜嘉漫被吓得不轻,直到来了一队保安,才把那群人轰了出去。   刚进法院大门的尹珩此时正接了个电话。   “嗯,我知道了。”   挂断后,他紧接着拨了另一个号码。   “晋廷,听说有记者硬闯YK金融中心,你领一队人过去看看吧。”   “行,我马上派人。”   “谢谢了。”   电话那头的人哈哈笑着:“甭客气了大哥,咱份内事。”   杜嘉漫晚上下班时,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再发生。   围堵的记者不在了,大楼门口一派祥和,下班回家的员工们说说笑笑一如往常。只是广场周围每隔十米都有一个武警守着,路过的姑娘们频频回头张望。   杜嘉漫忽然就想起当年校门口的一幕。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那时有一个人,在悄悄望着她,记住她。   而这人此刻正站在路边上与一个身着警服的男人交谈。   见杜嘉漫缓缓走过去,尹珩朝她微笑示意。   杜嘉漫却丝毫也提不起回应的力气,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更让她心累。   “是你?”尹珩身旁的武警队长了然一笑。   杜嘉漫这才注意到这人的脸孔有点熟悉,仔细想想,可不就是当年在校门口站岗被她们选作模特儿的那位么。   尹珩把她揽过来,道:“他是我战友,陈晋廷。晋廷,我太太杜嘉漫。你们应该见过。”   陈晋廷点头笑了笑,杜嘉漫却是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陈晋廷嘴角抽了抽,道:“我已经结婚了。”   杜嘉漫在心底思忖了一下,也对。这么多年了,除了她和尹珩之间可劲儿折腾,别人家哪有那么多事。   瞧瞧现在,还没折腾完毕,真让人头疼。   “嫂子这段时间出门小心些。”两人离开前,陈晋廷嘱咐了一句。   “谢谢。”杜嘉漫回以一笑。   回到家,杜嘉漫换好衣服进了厨房,尹珩正在准备晚餐,锅里煎着鱼,一整块土豆在他刀下变成均匀的细丝。   多么居家贤惠又秀色可餐的男人,也难怪有人总虎视眈眈。   吃完饭之后是雷打不动的电视时间,杜嘉漫改了一个一个频道换过去的习惯,直接跳到常看的电视剧频道。即便如此,手机屏幕上还是锲而不舍地推送着刺眼戳心的头条新闻。   “你还觉得无所谓吗?”她忽然问。   尹珩叹了口气,转过头望向她,皱着眉,目光歉疚:“对不起。”   这话莫名地招人发火,杜嘉漫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跳动,心底满是压抑的怒气。   “尹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事儿我忍不了。我不管她杨嫣对你来说有多特殊,你要是宁愿让我心里难受也非要迁就她,那我们俩就算了。”   杜嘉漫知道,如果事实彻底揭露在公众面前,对杨嫣的事业会是致命打击。这也是为什么尹珩这么难以抉择。   可她只能逼着他作选择。   杨嫣算是基本了解杜嘉漫的个性。她眼里确实揉不得沙子,绝不可能息事宁人毫无芥蒂地跟尹珩继续这么过下去。   此事一出,要么她杜嘉漫负气离开尹珩,一切回归平静,要么是她逼着尹珩违背对已故战友的道义,放弃杨嫣。   不论何种结果,以后都会是两人心里的一道坎。而对她杨嫣来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玉石俱焚,她得不到她想要的,杜嘉漫和尹珩也得膈应一辈子。   若影响太严重,杜嘉漫的工作也铁定保不住。   “好。”尹珩低头吻住她强忍着却仍旧溢出来的眼泪,嗓音低沉,“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这世间之事总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人心情刚平静下来,杜嘉漫就接到一通电话。   “小杜啊,我是卢总。前阵子你工作太忙,最近就在家休息吧,调整调整,暂时不用来上班了。”   杜嘉漫神情呆滞地应着:“好的。”   挂了电话,杜嘉漫起身直接向卧室走去。   “现在就去睡?”   “我累了。”   若是往常,尹珩一定逗着闹着不许她这么早睡,可今日他颇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危机感,丝毫不敢触她逆鳞。   尹珩有不能懈怠的工作,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对杜嘉漫来说就是白天一个人无聊透顶,而晚上——事情一天不解决,她一天给不了好脸色。   直到莫冶带着莫婉婉到凇市,她才算有了转移注意力的契机。   杜嘉漫领着莫冶和莫婉婉在凇市各大景点游玩,吃当地的著名小吃,逛商场给莫婉婉买衣服买玩具,不亦乐乎。   虽然她如今不管到哪儿都不得不戴着墨镜换个发型全副武装,可孩子确实是最好的治愈良药。心情再烦闷,也不忍心对着天真无邪的孩子发火。   充满童真的笑脸和话语,让杜嘉漫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身心。   “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尹珩一边吃着饭,一边察言观色。   杜嘉漫埋头嚼着青菜:“嗯,带婉婉去游乐场了。”   她从不拒绝和他说话,一切交流如常,只是每次见到他,都不禁会想起铺天盖地的新闻,还有那次被记者围堵的慌乱。那是她此生不曾想象过的体验,可她宁愿从没有过那种体验。   “一个多星期了,你就连个笑脸都舍不得给?”? ☆、章三十 ?  杜嘉漫背对着尹珩默默躺着,却没有闪躲身后这个怀抱。这段日子外面的流言满天飞,关于她和杨嫣,她和尹珩,尹珩和杨嫣。这些似真似假的故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知被传了多少个版本出来。   杜嘉漫每时每刻都如芒刺在背,哪怕是一个人静静呆着,也仿佛有人在暗处戳她脊梁骨一般难受。   而这个在她心尖尖上的男人,却难辞其咎。   第二天,杜嘉漫一个人吃完午饭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时,接到了崔倩盈的电话。   “妞儿,今天心情怎么样?”   “吃得好睡得好。婉婉没闹你吧?”   莫冶有事情去了邻市,杜嘉漫这儿离他们住的酒店太远,莫婉婉就暂时被放在崔倩盈家里照顾。   “没有,咱婉婉可乖了。是吧宝贝儿?来,和妈妈说句话。”   于是电话那头换了个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妈妈!”   “嗯,婉婉这两天听话吗?有没有惹倩姨姨生气?”   “婉婉听话!纪叔叔不听话,昨天晚上倩姨姨哭了!倩姨姨都不敢哭大声,可是婉婉听到了!”   杜嘉漫突然就语塞了,崔倩盈不是爱哭的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某少儿不宜的事情。   那两人也真是的,有孩子在居然不注意点。   “别怕婉婉,倩姨姨有大灰狼,纪叔叔不听话会挨打的。所以婉婉要乖,好不好?”   崔倩盈似乎有正事要说,杜嘉漫和莫婉婉就只简单聊了几句。   “妞儿,别不开心啦,下午两点杨嫣要开新闻发布会你知道吗?”   “知道。”有关那个女人的消息推送一条接一条,杜嘉漫想不知道都难。   崔倩盈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快,轻叹道:“好啦,事情总要解决的,不管最后怎么样,咱都不能委屈自己。先看看那女人怎么说。”   “嗯。”   挂了电话,杜嘉漫尝试着眯个午觉,却宣告失败。眼皮不停地颤动着,她实在睡不着,只好坐起来开电视。   距离杨嫣的新闻发布会直播还剩三分钟,此刻娱乐频道正循环播放着她代言的洗发水广告。   杜嘉漫默默记住了这个牌子,想着以后绝对不能买。   杨嫣穿着样式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黑色小披肩款款走到台前,俏皮又知性的模样惹得下边一干记者和观众倒抽气。   她得体地微笑着,朝大家鞠了一躬,坐下来,姿态优雅地握住话筒,媒体还给了这双葱白玉手一个特写。   “非常感谢来现场观看发布会的朋友和电视机前的朋友们,我是杨嫣。”   “本来我是没打算为一件现在已经和我没有关系的事情开新闻发布会的,可是,听说有人因此而受到很大困扰,我想还是过来澄清一下。”   “在这里,首先我要向杜小姐道歉。虽然我一点也不知道那些事情是怎样发生的,或许是有人捕风捉影,但说到底是因为我,才让你被公众误会。”   杜嘉漫倚在沙发背上冷笑。   杨嫣未免把自己撇得太干净了些,至少杜嘉漫绝对不认为这事和她无关。   杜嘉漫也丝毫不相信杨嫣会真正出口澄清这件事。从前在各种公共场合和访谈节目里,她就差明着承认尹珩是她男朋友,面带娇羞言辞闪躲欲盖弥彰,多少个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瞬间,比找人炒绯闻不知高了多少个段数。这谎她怎么能不继续圆着?   明星一旦有人格上的污点,事业必然一落千丈。杨嫣年纪不小了,一旦陷入低谷,便很难再爬起来。   “杜小姐并不是你们所说介入我和尹先生之间的第三者,”杨嫣低垂了眸子,面带伤感却目光坚强,“我和尹先生是和平分手,所以,此后各自恋爱婚娶与对方无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对彼此很忠诚。也希望朋友们不要再为我抱不平,我现在很好。”   此言一出,饶是一向涵养极好的杜嘉漫都有了想爆粗口的冲动。   她抓起遥控器使劲摁下电源钮关掉了电视,也关掉了手机里所有新闻APP的消息推送。   她不想再被动知道任何有关杨嫣的消息了。   杜嘉漫靠在沙发上静静地发着呆,客厅里万籁俱寂。手机铃声不依不饶地响了无数遍,她才接了起来。   “妞儿。”是崔倩盈,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嗯。”杜嘉漫轻应着,“什么事?提醒你啊,以后在我面前不许说起那个女人。”   “不说就不说呗。”崔倩盈笑了笑,道,“你刚才怎么老不接电话?莫冶给你打了十几个,最后实在没办法,跟我说了一声就带婉婉去机场了。”   杜嘉漫心底一震:“他们要走?”   “嗯,说是公司有事情,要急着赶回去。”   杜嘉漫刚挂电话就赶紧给莫冶打了过去,可惜是关机。   新短信倒是有一条。   ——如果决定重新在一起,就好好过吧。我只希望你幸福。   她颤抖着手指回了一句:你也要幸福。   杜嘉漫眼里噙着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幸福,但她知道,她有太久没有哭过了。内心受了多少煎熬,拼命攒足了勇气才决定和他重新在一起,难道又是一次错误?   尹珩傍晚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躺在沙发上沉沉地闭着眼睛,眼角还有未干水渍的杜嘉漫。她身上什么都没盖,姿势看起来也不太舒服。   尹珩走过去坐到旁边,伸手抚上杜嘉漫的脸。刚一触碰,那双眸子就睁了开来,从惺忪到清醒,从迷茫到冰冷。   “宝贝儿,怎么哭了?”他毫不掩饰心疼地望着,轻声问道,俯下身想亲她微肿的眼睛。   杜嘉漫忽然坐了起来,挪到另一边抱着膝,淡淡道:“别碰我。”   “怎么了?”尹珩跟着凑过来,低声哄着,“起床气?那我不逗你,你接着睡。”   杜嘉漫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尹珩盯了她半晌,才发觉不对劲。他思索着,迟疑着问:“还不满意?”   “我凭什么要满意!”杜嘉漫抬起头朝他大喊。   他明明知道她要的是什么结果,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保全杨嫣,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演足了苦情大度的戏码。   是杨嫣做错了事,可她非但没受到惩罚,反而打着道歉的名义收获了一大堆同情。   尹珩闻言,脸色不禁黑了一分,语气无奈:“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什么都不想了。就这样吧。”杜嘉漫定定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   “我也觉得这样就很好,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以后都别提了。”尹珩拍了拍她的胳膊。   “嗯,不提了。”杜嘉漫低下头把脸埋进蜷缩的双臂里,声音哽咽,“我们也没有以后了。”   “你说什么?”尹珩愣愣地搭上她颤抖的肩,满脸的不可置信,“漫漫,别闹了好么?”   杜嘉漫顶着通红的双眼抬起头,一眨不眨地望了他半晌,幽幽道:“她闹出那么大动静,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话就息事宁人,我凭什么不能闹?你不觉得你太偏心眼?”   尹珩静静地凝视了杜嘉漫两分钟,转身出门之前只留了一句话。   “是我惯得你越来越不讲理了。”   杜嘉漫差点就要追上去,拧疼了自己的腿才强忍住站起来的冲动。大门闭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也狠狠地沉了下去。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哭了多久,脑海里不断翻涌的全是尹珩溢满失望情绪的话语和带着深刻沉痛的目光。到后来,她昏昏沉沉地坠入梦里,置身于茫茫大雾中,全身都不能动弹。她很饿,很冷,她觉得她在等一个人,却用尽全力也记不起她等的是谁。   而那个人,自始至终没能出现在这模糊梦境中,一直到她双眼胀痛着醒来。   在沙发上躺了一夜,也没有盖被子,杜嘉漫忍着尖锐的头疼,拖着僵硬的身子坐起来,拿过响了很久的手机。   听完后她苍凉一笑。   虽然是好消息,下周可以重新上班了,但她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头疼欲裂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地在身体里叫嚣着。   她觉得有些口渴,摇摇晃晃地走到饮水机旁边,拿起桌上的杯子。   “啪”的一声,杜嘉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杯子已经摔在了地上,变成一堆大小不一的碎片,从脚下一直蔓延到沙发边。   余光看着桌面上那只同款的黑色杯子,她捂着嘴蹲下来,又一次泪湿了脸。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压抑而悲苦的抽泣。   门忽然被打开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停在杜嘉漫身旁。绵软无力的身子被抱了起来,充斥在她鼻间的是熟悉的男性气息夹杂着浓浓烟草味。   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分,没有力气却仍想挣扎,尹珩只好抱稳了她加快脚步,把人放在卧室的大床上,用唇碰了碰她的额头,触到一片滚烫。   他瞬间紧锁了眉头:“别乱动,你发烧了。”   杜嘉漫现下并没有办法乱动,只能浑身乏力地捂在被窝里,对眼前这人的满心怨气一丝也发泄不出来。有他在,她莫名的安心,只是如今这种安逸中总夹着刺。   沉重的脑袋被一只大掌扶起,黑色马克杯的杯口靠在她唇边,她抿了一口就别过头。   太累了,此时她竟然觉得连喝水都没有力气咽下去。   尹珩沉沉地叹了口气,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放下杯子扭过杜嘉漫的脑袋,朝着她发干脱皮的唇瓣压上。   微烫的水从他的口腔里渡了过去,顺着她的喉管流下。   “我自己喝。”杜嘉漫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夺过他正要移到唇边的杯子,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   水杯见底,她喉咙有点疼,身上却舒服了许多。   “你到底是气我,还是气你自己?我才一晚上不在你就出事。”尹珩一边往她额头上覆着毛巾,一边无奈道。   杜嘉漫闭着眼,没搭腔。   “就算再不畅快,也别折腾自己。”他知道她还清醒着,于是继续开口,“我等你气消,我们再谈。你先把身体养好。”   杜嘉漫眼睑颤了颤,嘶哑着嗓子说:“不,不谈了。”   “漫漫,别孩子气,你究竟要怎么样?”   “我只想分手。”? ☆、章三十一 ?  尹珩盯了她半晌,没说话,最后只是淡淡问了句:“你是认真的?”   “认真。”杜嘉漫语气艰涩,双手在被窝里攥得生疼,“我想过了,或许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以前一厢情愿爱着他的时候,她可以无怨无悔地对他,不求回报,但如今这种对等的关系下,她无法忍受一丝一毫的不称心。   杜嘉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单凭她根本动不了杨嫣。这一次尹珩放任杨嫣在媒体面前说那些话撇清自己,还承认了一段子虚乌有的恋情,已经够让人心寒。就怕以后杨嫣骑到杜嘉漫头上了,尹珩依然狠不下心。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死乞白赖地留在这里。   不是谁没了谁就活不了,她试过了,他仍旧令她失望。   她矫情,她不讲理,他不以为然的事情偏偏就是她最无法接受的,总有一天她会彻底受不了,他也会烦。与其到时候相看两厌,不如现在就断个干净。   尹珩沉默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第二天,进来的是一位年轻女医生。   “烧退了就没大碍了,多喝点热水,多休息,思虑过重对身体也会有影响。”女医生取下听诊器,柔声道。   杜嘉漫微微扯起嘴角一笑:“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她收拾好药箱站了起来,“尹先生对太太真体贴。”   杜嘉漫弯起的唇有些许苦涩,但没说话。医生走后,她扭头望着床头柜上的黑色杯子,想起昨天那一地残骸,心底一阵钝钝的疼。   她没有再见到尹珩,直到她又开始安安稳稳地上班,直到搬进单位宿舍。她暂时不想留在那个沾满他的气息的屋子,所以复职的第一天就申请了公寓。批复很快,她当天晚上收拾好东西搬了进去。   令杜嘉漫感到奇怪的是,按理说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应该已经成为这栋楼里的话题人物了,可最近的风头却比前段被记者围堵的时候还要弱,几乎没有人拿异样的眼光看她,她也没听到过谁谈论杨嫣之类的话题。   整件事情就像没发生过一般,连带着前两个月的温情缱绻一并消失。那枚戒指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在床头柜的最角落。   工作依旧忙得不可开交,杜嘉漫也对工作以外的所有事情没了兴趣,每天都是办公楼超市公寓三点一线的生活。仿佛少了点什么,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开过年离职的员工数又有一批新人补了上来,工区多了十几个陌生朝气的面孔。   毛呢外套被一件件收进箱子底层,衣柜里换上了密密麻麻的短袖薄裙。   一个人的日子原来并不难熬,最初的不习惯,数着数着就过去了。   沈亦竟然找出了当年被杜嘉漫退回去的那封情书,泛黄的纸页上言辞恳切,青涩直白。杜嘉漫真的很感动,却也无奈,沈亦最终还是遭到了第三次拒绝。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会经常想起尹珩,可她知道,有关他的所有记忆和情感还沉在她心底,只要轻轻一荡,就会慢慢浮起来,逐渐渗进每一寸肉里。   “姐,十一你会回来吧?”   “嗯。”   挂了电话,杜嘉漫望着桌上的日历,才发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那一天到家的时候,家里大门居然换了新的。杜嘉漫进屋一看,窗户也全换掉了。   杜嘉漫走过去坐到杜钊宁旁边,捏了捏他的胳膊,指着客厅一侧的新窗户问:“杜小乖,你干的?不错啊,都有这觉悟了。”   “不是我。原来的门窗还好好的,又没坏,我是那种浪费的人么?”杜钊宁磕着瓜子道,“姐,我跟你说——”   他神神秘秘地附耳过来,悄声说:“咱妈好像在谈恋爱。”   杜嘉漫刚喝进去的茶“噗”地一下喷了一半出来,另一半呛进了喉咙里:“咳咳……你说……咳……说什么?!”   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上次见过的那个姓楚的男人。   “别激动啊姐,我错了,没让你做个心理准备。”杜钊宁一边呵呵地笑,一边拍杜嘉漫的后背。   杜嘉漫嫌弃地瞪了一眼他明显看笑话的表情,抓起他的手使劲甩开:“这么重手,你想拍死我吗?”   “我哪儿敢,我是在服侍你啊。”杜钊宁满脸无辜。   “去!信你才有鬼,妈在后院?”   “嗯,我刚才过去的时候在走廊底下看书呢。”   “所以你在这儿没出息地看电视?能不能跟咱妈学点儿好?”   “打住,不许念我,我成年了,我工作了,拒绝接受教育!”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对了姐,”电视剧播完一集,杜钊宁拿起遥控器换台,忽然问道,“听说有部新出的电影挺好看的,前天才上映,叫什么来着……”   杜钊宁兀自思考着,杜嘉漫只回了一句:“不知道。”   的确是不知道,不用想也不知道。   这几个月杜嘉漫的唯一信息来源就是银行内网。所以国家大事和专业新闻一件不漏,而她不想和没兴趣了解的东西,也绝不会打扰到她。   “哦,名字叫《看着你看着我》,文艺爱情片,我同事都说拍得可好。姐,我们明天带妈一起去看吧?”   杜嘉漫沉默了。   她大学时候就读过这本小说,作者文笔很美,剧情也吸引人,她一直期待着能拍成电影或者电视剧。可当去年年底媒体签约的消息刚传遍网络,她就决定不会看了。   主演是杨嫣。   “去吧去吧?”杜钊宁瞬间开启了撒娇画风,两手晃着杜嘉漫的胳膊,“女主角是我女神诶,申青青啊,给我个面子吧昂?”   杜嘉漫转过头望向他,皱了皱眉:“申青青?”   不是杨嫣?   “是啊。”杜钊宁点头道,“最开始是定的杨嫣,不过出了那件事儿,就给她换下了。所以本来三月份就该上映的,一直拖到现在。”   “哦,那就去吧。”既然不是杨嫣演的,杜嘉漫也就没理由拒绝。   不过杜钊宁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杨嫣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杜钊宁得了准许,脸上笑开了花,说:“叫姐夫也一起去看吧?”   “他没时间。”杜嘉漫怕家里人担心,还没告诉他们自己和尹珩又分手了。   “好吧。”杜钊宁恹恹地靠着沙发背,视线落回电视屏幕。   第二天,杜钊宁早早地买好了团购票,然后一家三口坐车去市里。   正值国庆长假,在凇市这种大都市里,人人更是摩肩擦踵。   杜嘉漫扶着杜青媛走上电梯,回头望了望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顿时有些后悔当时同意了杜钊宁的异想天开。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将自己暴露在这样的公共场合下了?   看不见行色匆匆的人们,也听不见嘈杂喧嚣的话语,这样的日子,她都快要习惯了。   电影确实很好看,饶是杜嘉漫这个早已熟悉剧情的人,也再次深陷在里面。   厅里亮起灯光的时候,她眼中已经噙满泪水。   想起上一次电影落幕后,她也曾经历过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但最后还是和女主角的结局一样,沉浸在孤独和执念中无法自拔。   “真受不了你,看个电影都能哭。”杜钊宁一边走,一边回头嘲笑杜嘉漫。   杜嘉漫搀住杜青媛,对着他的背影闲闲道:“有本事你说咱妈。”   瞧见杜青媛也拿手帕擦着眼睛,杜钊宁乖乖闭了嘴。   到了街边,三人百无聊赖地等着车,杜钊宁轻叹道:“姐夫怎么这么忙?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杜嘉漫心抽了抽,却装作开玩笑地睨他一眼:“你想他?”   “我可不敢。”杜钊宁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这不是崇拜偶像嘛。”   杜嘉漫不禁笑了笑:“哟,什么时候崇拜上的?”   “就那次杨嫣的新闻发布会啊。”杜钊宁朝她挤眉弄眼的,神情暧昧,“别告诉我你没被姐夫给帅到啊,我才不信,一定感动哭了吧?”   杜嘉漫心底一震:“你说什么呢。”   “别装了啊。”杜钊宁用胳膊撞了撞她的,压着嗓子低声道,“姐夫那一段深情告白都被流传成情书范本了,敢不敢告诉我,那天晚上回去发生什么了啊?”   杜嘉漫大脑晕乎着,嗡嗡作响。   她一气之下关掉电视,没有看到结尾的发布会,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了?他们吵架了,她把他气走了,第二天还说了分手……   忽然前方一阵吵闹,打断了杜嘉漫飘远的思绪。   从刚到站的一辆公交车里涌下来一批乘客,每一个都惊慌失措,面露恐惧,女人和孩子不断尖叫。   杜嘉漫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前面的人挤得压在了站牌上,她和杜钊宁赶紧默契地护住杜青媛的身体。   从人头的缝隙里,她隐约看到几个穿着黑衣带着墨镜手持菜刀的男人冲在人群中。   “小乖……”杜嘉漫感觉到自己在瑟瑟发抖。   “别怕,姐,我在。”杜钊宁转了个方向,把两人掩在身后,“你扶着妈妈从这下面穿过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报警。”   “那你呢?”? ☆、章三十二 ?  “我不会有事的,马上跟上来。”杜钊宁给了杜嘉漫一个安抚的眼神。   杜嘉漫满腹不安地说:“那你一定要小心。”   杜钊宁应了一声,随后凝神看着前方几个黑衣男举着刀挥向弱小的市民,有两三个男人冲了出来与他们打作一团。   趁着歹徒自顾不暇,刚才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的人们纷纷逃散。   杜钊宁刚打算护着两人一起跑,回过头时眉心一凛。   “妈!”杜嘉漫忽然惊叫,“小乖,妈晕倒了!”   杜嘉漫急得直接拨了120,可惜没人接,她赶紧挂断又打了110,竟然占线。   与歹徒缠斗的那几个男人渐落下风,力气已经不那么足了,并且频频后退闪躲。   “不管了,姐,快跑。”杜钊宁说着蹲下身,打算背起杜青媛。   其中一个歹徒正把一个男人踢倒在地,在他腹部补了一刀,转头看见他们三人。   无视同伴要他赶快逃跑的大喊声,那歹徒嘿嘿念着“居然还有漏网之鱼”,拎着菜刀就冲过来。   杜钊宁刚把杜青媛挪到自己背上,还来不及站起来,瞧见气势汹汹的歹徒顿时瞪大了眼睛,面露惊恐,转了个身把杜青媛掩在自己身后。   “不!”   在一旁被吓愣的杜嘉漫猛地回过神来,本来发软的双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飞奔过去把杜钊宁推开。   “砰”地一声,歹徒应声倒地,还淌着鲜血的刀摔在手旁,铿锵的轻响声绵延不绝。   “姐!姐姐——”杜钊宁不得不放开杜青媛,抱起满脸痛苦的杜嘉漫,肩上汩汩冒血的伤口触目惊心。   “警察!我姐受伤了!快救救她!”   带头的那名武警指挥着手下抬走歹徒尸体,把活着的那几个扭送上警车,赶紧蹲下身查看。   “嫂子?”   陈晋廷眉梢一挑,来不及惊讶,转头朝手下喊了一句:“魏志,急救箱!”   被点到名的武警从车上拿了箱子,迅速跑了过来。   “只能冒犯了,嫂子现在最好不要随便移动,你抱好她,我简单处理一下。放心,会没事的。”陈晋廷一边安抚着急得全身发颤的杜钊宁,一边对着魏志道,“你去旁边看看阿姨的情况,叫两辆救护车。”   这次救护车来得很快,看着专业医护人员把杜嘉漫和杜青媛抬上车,陈晋廷才微微松了口气,跟着上了车,给尹珩打电话。   “大哥,嫂子受伤了。”   那边霎时一阵乒乓作响,尹珩却是沉声问道:“严重吗?”   “刚上救护车。”   “我马上过来。”   先于意识苏醒的是鼻间充斥着的消毒水气味,杜嘉漫吃力地睁开眼,只看到一片白色。   她这是死了,还是在做梦?   她试着动一动身子,从肩部传到神经的一阵剧痛让她顿时明白过来。   “醒了?”   这似曾相识的声音她有多久没听到过了?半年多?   不对,是好多好多年了。   上一次他用这样冷淡的语气跟她说话,还是离婚的时候。   “尹珩。”她不敢去看他的脸,只能在这抹身影停于身旁的时候,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半边手臂,用微弱的力气使劲握住他。   尹珩轻轻抓起她不安分的胳膊放进被子里,问:“饿不饿?”   带着轻叹的语气让杜嘉漫心情松了些。她摇了摇头,抬眼去瞅他的脸。   他瘦了。虽然面容整洁如旧,但眉宇间的憔悴和沧桑是她以前从没见到过的。   没给她太多时间伤感,尹珩转身打算离开。   “别走。”杜嘉漫忍着痛半撑起身子,伸直了手臂才堪堪拽住他的衣角。   尹珩回头皱着眉望了她一眼,她松开手乖乖躺下。   “我去给你买吃的。”他说。   杜嘉漫摆了摆头,喃喃着:“我不想吃,你不要走。”   尹珩严肃的表情夹着一丝无奈,只好掏出手机打电话叫了外卖。   随即他朝着她俯下身来。   杜嘉漫低沉的心嘭地一响,划过一阵窃喜。可他却只是按了她头顶上的按钮,淡淡道:“别动,你伤口裂开了。”   刚刚升起的情绪瞬间又跌入谷底。   “我……”   杜嘉漫望着尹珩那张毫无温度的脸,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只能垂了眸道:“我妈没事吧?”   “受了点惊吓,没事。”   她想说对不起,想说后悔了,想说她不想分开,可他冷冰冰的模样让她的每一个字都哽在喉咙口,又被自己咽了下去。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怀念他温情时的眉眼和话语,他坚硬却让人安心的怀抱,怀念他叫她宝贝时清浅魅惑的呼吸。   可他们还回得去吗?他是不是对她彻底失望了?   护士及时敲门进来,解救了这阵尴尬。   年轻的护士注意到病床边的尹珩,不自觉地多瞄了两眼,惹得杜嘉漫眉头一个紧皱。   “我肩膀疼,快给我看看。”她语气不佳。   杜嘉漫太过明显的小情绪瞒不过尹珩,他却只是神情淡漠地退到一边,给护士腾出位置。   护士给杜嘉漫换了药,嘱咐道:“杜小姐,你肩膀上刀伤很深,差点伤到筋骨,所以千万不能激动,不能用力。”   她望了望站在一边的尹珩,又若有所指满脸得意地朝杜嘉漫说:“这女人到了一定年纪,身体状况会越来越不好,得小心照顾。”   杜嘉漫拧了拧眉,一记眼刀射过去,刚想出言不逊,被尹珩抢了先:“没你事了,出去。”   护士赶紧收回抛了一半的媚眼,悻悻地推着车子走出病房。   看着护士的背影消失,杜嘉漫心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年纪真的不小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有七八成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可她呢?   杜嘉漫呆呆望着细心为她掖被角的尹珩,忽然就想起崔倩盈说过的话。   他才三十出头,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事业有成如日中天。刚才那个小护士还只是冰山一角,不知道多少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姑娘巴望着靠近他。   杜嘉漫和杨嫣,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或许他真的想通了,不能在她这棵枯树上吊死。   可杜嘉漫不甘心。   “对不起,”她轻轻开口,他身形一顿。   “我不该莫名其妙地跟你发脾气,我……我没看完新闻发布会,我以为你……”   尹珩把椅子拉过来坐下,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其实你说得没错,你打心底里就不相信我。”   “我没有。”只有杜嘉漫自己知道这话多没底气。   “究竟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门被敲响了,他出去接过外卖,回来时轻叹着说:“你伤好之前,我们不谈这个话题。吃饭。”   被尹珩严令禁止了,杜嘉漫只好暂时放弃这个问题。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医院里陪着她。   杜嘉漫的肩膀终于不那么疼了,可以轻微活动,也已经能靠自己的力气撑着坐起来。   有一天她觉得头皮痒得不行,说:“我要洗头发。”   尹珩闻言,沉默着出去了,几分钟之后身后跟了一个护工进来。   搬了把椅子放在洗手间,杜嘉漫刚坐下,瞅见架子上的洗发水,闷闷道:“不用这个洗发水,给我换别的牌子。”   “小姐,医院统一分发的都是这个牌子。”护工讪讪道。   “我给钱你去买,这个我不用,过敏。”   “杜嘉漫你又闹什么脾气。”一旁的尹珩看不过去了,在一起那么多年,他还从没听说过这女人对什么洗发水过敏,明显就是闹眼子,不自觉语气也重了些,“要洗就别磨蹭,护工也很忙,没时间跟你折腾。”   “看不惯你走啊,反正在你眼里我除了折腾就是瞎闹。杨嫣掰了还有一大把人等着你呢,在我这儿找什么不痛快!没有你我死不了!”   他的冷暴力和不耐烦她也受够了。每天这种模式的相处,还不如看不见他的那些日子好过。   “小姐,这牌子的代言已经换人了,现在不是杨嫣。”   护工总算明白了事情原委,这话一出却发现杜嘉漫的表情依然没有缓和,只好说:“那您还洗不洗了?”   见尹珩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杜嘉漫瞬间蔫了下来,说:“算了,我想睡觉。”   病房里只剩下杜嘉漫一个人,她拢了拢被子,憋着一股泪意闭上眼睛。   她错了,她也道过歉就差倒贴了,还忍了他将近一个月的门神脸跟冷言冷语。   如果注定两个人已经走到尽头,她也不强求了。   杜嘉漫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尹珩正在一旁的沙发上看杂志。   见她动了动,他走过来问了一句:“有没有不舒服?”   杜嘉漫摇头。   尹珩从柜子上拿了一样东西递给她。   杜嘉漫定睛一看,是结婚请柬。   她盯着封面上精美的金边暗纹,无比平静地道了句恭喜。   尹珩皱了皱眉:“你师傅结婚,你跟我说什么恭喜?”   “啊?”杜嘉漫嘴张成了“O”型,低头打开请柬。   是赵庚的请柬,新娘叫苏芮。   “他来的时候你还睡着,就没叫你。”尹珩静静地望着她,表情带着些许苦涩,“杜嘉漫,你还没有发现吗?不管什么事,你的第一反应总是不相信我。”   “我——”   杜嘉漫彻底无言以对,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哪一次你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判了死刑?你甚至都没有问过我。你哪怕问一句,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 ☆、章三十三 ?  杜嘉漫明白过来他这是决定把话谈开了,遂放心大胆地开口:“我不问,你就不会自己告诉我么?”   “我能看出来你心情好还是坏,但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在别扭什么我怎么猜得到?你不说,我能知道你没看完发布会?我当然会以为你在无理取闹。如果不是现在在你面前,我也不会想到你根本就不打开请柬。”尹珩拿出打火机刚要点烟,却又收了进去,“我从来就不是婆婆妈妈爱解释的人。”   杜嘉漫被他的言辞说服了,糯糯道:“对不起,我就是个既冲动又不理智,脾气也不好的人。”   “不理智没关系,脾气不好也没关系,我爱你这些在我眼里都不算什么。可你生我气的时候甚至都不让我知道原因,只管自己闷着瞎猜。所以,漫漫,我们真的不合适。”   杜嘉漫呆呆地抱着膝盖,说不出一句话。   又谈崩了是么?   他也觉得他们不合适。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余光瞥见尹珩转了身,她赶紧撑着身子起来抱住他的腰,即便双腿跪在略硬的床板上,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或许你说的都对,我不相信你。可我并不想那样,我只是太害怕……”   浓重的哭腔让尹珩眉心一皱,可转过身又是一脸冷硬。   他丝毫无为所动的表情让杜嘉漫彻底死心了,她放开手抹了抹眼泪,却越流越多,最后只好边哭着边说:“既然你不要我了,以后就别来了。看见你我难受。”   尹珩依旧直挺挺地站在这儿,杜嘉漫蹭地坐了下去,瓮声瓮气地又道:“你怎么还不走?我是说真的,以后……就算在街上碰到你,我也——”   一双温热的大掌忽然搭上肩膀,杜嘉漫的头被按住,靠着坚硬的胸膛,她瞬间忘记了言语。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叹息,“只是我也需要好好想一想,你安心养伤,出院的时候,我告诉你答案。”   杜嘉漫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许久,才愣愣地重新环上他的腰。   虽然目前是等待宣判的状态,但她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你不是昨天就想洗头发吗?”尹珩被她紧紧抱着,根本就挣不开,轻叹着问道。   “唔,那你去叫护工吧。”杜嘉漫坐直了身子,一脸真诚地望着他,“你放心,我一定不闹了。”   既然他给了机会,她是一定要好好表现的。   尹珩的表情难得松动,唇角弯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过来吧。”   杜嘉漫坐在洗手间的椅子上,却发现面前的洗发水已经换成了她习惯的牌子。   “你……昨天是去给我买洗发水了?”   尹珩散开她泛着油光的头发,一脸淡定:“不然呢?”   杜嘉漫揪着嘴沉默了。   她怎么可以那么讨厌,总是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他呢。   “你要给我洗吗?”   “没办法,你太麻烦了,护工又不是洗头工。”   “……”杜嘉漫想问那你是洗头工么,可她不敢开口,乖乖地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杜钊宁因为这件事感到很内疚,每次来看望杜嘉漫的时候,都会自顾自地忏悔很长时间。杜青媛则是心疼得不停掉眼泪,几次三番提出要留下来照顾女儿,三人费了许多工夫才劝住。知道尹珩一直都在这里,杜青媛才终于肯放心。   圣诞节快到的时候,杜嘉漫的肩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只要不刻意用力或是剧烈运动,日常动作都没关系。   尹珩也回律所上班了,不再把电脑带来病房里工作,一日三餐都给她订好了外卖,晚上下班才过来陪她。   12月24日一早,尹珩刚去上班,杜嘉漫就按了床头铃。   不多会,一个小护士跑了进来。   “漫姐姐有什么需要吗?”刚从卫校毕业来实习的小护士甜甜地笑着问。   这已经不是第一天的年轻护士了,杜嘉漫从住院的第二天起就没再见过那个出言不逊的女人。   “帮我去花店订一束红玫瑰,下午两点半送到清合律所,尹珩先生。”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每天晚上过来陪你的大叔是么?”   杜嘉漫一边写着字,嘴角抽了抽:“为什么我是姐姐,他是大叔啊?”   小护士不好意思地捂了捂嘴:“我错了,是大哥哥。不过尹先生看起来太成熟了嘛。”   “别贫了,快去。”杜嘉漫把手里的卡片递给她,“记得夹在里面啊。”   花店送货员捧着一大束玫瑰到清合律所四楼尹珩的办公室时,尹珩正和陆辰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听到敲门声,陆辰走了两步过去打开门,随后是一脸惊讶,回头对尹珩说:“你的,过来。”   尹珩颇为镇定地迈步到门口,看见这一大捧花的时候,眉梢还是不自觉动了动。   “尹先生,快接了吧,我还得送下一家呢。”送货员讪讪笑着。   “谢谢。”   尹珩把玫瑰抱了过来,放在桌角,这才发现鲜嫩红艳的花朵中间夹着一张粉红色卡片。   他面无表情地捻起卡片看了几秒,忽然就笑了。   “我去,哪家姑娘这么残暴直接啊?竟然给你一个大男人送花。”陆辰玩味地看着尹珩表情的变化,“啧啧,你媳妇儿吧?”   尹珩淡淡“嗯”了一声。   “前段时间不还闹着呢吗?这一转眼又是红玫瑰又是小卡片的,现在什么情况?”   尹珩放下卡片,叹了口气:“老样子。”   陆辰闻言,立马就明白了,问道:“你丫端着呢?”   “你觉得我有那么无聊?”尹珩望着窗外熙攘的街道,目光一片深邃。   “我觉得你还真有。提醒你啊,别过火了。”陆辰抿了一口茶,正色道,“不然哭都没地儿哭。”   尹珩扯起唇角勉强一笑:“我知道分寸。”   他坐到陆辰旁边,拿起茶杯细细端详着,低声叹息:“我也不想这样,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次索性折腾个够,以后才能省心。”   “等你们和好了,带上媳妇儿出来聚聚。”陆辰端着茶杯跟他碰了碰,“把她俩凑一起,看哪个更折腾。”   尹珩满脸无奈,兀自抿了口茶,说:“是我们俩该多喝几杯,深刻交流一下。”   大约男人都曾经梦想着娶一个乖巧柔顺的妻子,互相宠爱相濡以沫,无风无浪,可现实总是起伏不定。   所以尹珩喜欢上了当年那个小鸟依人的杜嘉漫,如今却发现,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始终还是放不下她。   他喜欢杜嘉漫,不为她有多漂亮、多听话,只因为是她,因为恰巧爱上了她。   他可以放任她在自己的领地里恣意,甚至是闹翻天也有他来收拾,可以忍受她一次次的任性和反悔,不论她什么时候回头,他都会等在原地。   可是,他也会心痛,会被她伤到、累到疲于应付这些排山倒海似的纷乱,他也想从此尘埃落定岁月静好。   她需要反省,他需要疗伤,但他从来没有打算放弃她。   晚上尹珩刚进到病房,杜嘉漫的一双眼睛就亮闪闪地望向他,连平板里的耽美网剧都忘了点下暂停,正播到小攻把小受捆在床上强吻的情节。   这还得怪杜钊宁。   杜钊宁怕杜嘉漫在医院无聊,给她下载了20多G的电视剧,也没告诉她都是些什么电视剧,杜嘉漫随便打开了一部片名对她胃口的,看到一半才发现,这片除了男主,还是男主,除了两个男主,就是一堆男配。   于是她风中凌乱了,接着,入坑了。   尹珩一丝不苟的表情是被平板喇叭里传出的威武霸气的男声给震碎的。   “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哥们儿。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跟你睡在一张床上,是因为我想上你。”   另一个略显慌乱又带着怒气的男声响起:“你说,你想上谁?”   小攻一派流氓腔:“不想上媳妇的丈夫不是好老公。”   杜嘉漫欲哭无泪地戳屏幕,却因为紧张,半天没按准暂停键,只好直接切了静音,然后一脸讪讪地望着尹珩。   尹珩似笑非笑地睨了屏幕上的画面一眼,坐上凳子,没说话。   杜嘉漫默默地把平板藏到背后:“生日快乐。那个,你今天……开心不?”   “嗯。”   “花……收到了么?”   “收到了。”   “喜欢么?”   尹珩闲闲地看了她半晌,才答道:“你见过几个男人喜欢花?”   杜嘉漫语塞了,她单想到表白要送玫瑰花来着,却忘了这重要的一点。   眼神渐渐黯了下去,看来他果然是不喜欢。   尹珩见她一副恹恹的模样,心底不忍,叹道:“大概我就是那几个其中的一个吧。”   杜嘉漫脸上的笑容这才重新燃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怎么想啊?”   虽然尹珩说了等她出院就给答案,虽然他对她的态度现在已经好很多,可她还是有点心急。   “你该练字了。”尹珩语气平淡地说着,拉开皮包的拉链。   杜嘉漫顿时嘟了嘴。   她那么深情款款的表白,换来的就是红果果的一句嫌弃?   “虽然你送的礼物我不太满意,但我还是得回一份。”他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缓缓打开,“所以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只有这个了。”? ☆、章三十四 ?  细嫩的左手被执起,冰凉的触感袭上手腕,杜嘉漫定睛望着她肖想已久却舍不得买的那块手表,此刻就真真实实地戴在自己手上。他指尖的温度也让她说不出的身心舒畅。   “你怎么知道……”   尹珩松开手,一脸无所谓道:“恰好看上这个,就顺便买了。”   杜嘉漫努了努嘴,心道你就嘴硬吧。   虽然这话她暂时没胆子说,可稍微调戏一下她还是敢的:“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还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那我拿回来了?”他一挑眉。   虽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杜嘉漫却很淡定。她知道,指望这人照着剧本演完全就是异想天开。好在他这几个月傲娇得不要不要的,她早就习惯了。   过了几秒,他居然真的伸手过来。   “不行。”   她迅速把手藏进被窝里,心底却暗忖着啥时候大出血去把同款的男式表买来送他。虽然照样是花了钱,不过意义不一样嘛。   杜嘉漫闹了一晚上也没能让这尊淡定神破功,到了睡觉的点,她只好使出杀手锏:“抱一下我就乖乖睡觉。”   没等同意,她一双手臂已经主动圈了上去,脑袋在某人胸前蹭了许久。   “好了,睡觉。”尹珩拍了拍她的头,语气不经意带了一丝轻哄。   “晚安。”   语毕,杜嘉漫抓起他另一只手放在唇边“啵”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飞速躲进被窝。   尹珩弯起唇角笑了笑,走过去关灯。   “尹珩,我想出院。”   没有人应答。   “我想回家。”   屋里仍是一片安静。   “你睡着啦?”   邻床的人始终闭眼躺着,呼吸均匀。杜嘉漫的叹息渐渐隐入一片黑暗。   圣诞节刚过,杜嘉漫就如愿以偿了。周末一大早,尹珩来给她办出院手续。离开病房的时候,她声音闷闷地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尹珩回头扫视了一眼房间的边边角角,才道:“没有,柜子抽屉我都检查过了。”   “肯定忘了。”杜嘉漫撇了撇嘴,往门外走去。   身后的人揉了一把她的头,却没说什么。   杜嘉漫后脑勺没长眼睛,自然没瞧见某人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于是她一路上揣着心事到宿舍门口,下了车头也不回就往楼里跑了。   之后她等了一夜一天又一夜,尹珩连个电话都没打来过。倒是杜钊宁在她出院第二天早上就高调出现在她宿舍楼下。   小子自从买了车,就整天嘚瑟。这下终于有机会带着老姐兜风,更是春光满面。   让杜嘉漫意外的是,副驾驶竟然有人,还竟然是沈皎。   杜钊宁转过头瞅了杜嘉漫一眼,说:“她要去学校,我送她一程。”   杜嘉漫看着这俩人,心中明镜儿似的,当场调侃道:“我又没问,你干嘛不打自招?”   杜钊宁立马噤了声,一直到沈皎学校门口,看着姑娘风风火火地下车,才说了句:“慢点儿,当心撞头,谁追着你跑了?”   “啧啧。”待车门关上,杜嘉漫把脑袋搁在前座的椅背上,一脸暧昧地瞧着杜钊宁,“可以啊你,马到成功了?”   “是她看上我的。”杜钊宁满腔得意。   杜嘉漫一脸鄙视:“不信。皎皎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就告诉她你爱看耽美小说。”   “有你这么贬低弟弟的么?再次提醒你,我只是看,不是爱看!怪不得那妞打从开始就拿那种眼光瞧着我。”杜钊宁回头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冷不防踩了一脚油门,杜嘉漫不负众望地磕了下巴。   “杜小乖,你故意的!”   “不好意思啊。”杜钊宁憋着笑,“我不是故意的,有意的。”   “瞅瞅你现在这样儿,我真想把你塞回咱妈肚子里去!”   杜嘉漫捂着下巴龇牙咧嘴,她此刻无比怀念小时候乖巧又软弱名副其实的杜小乖。   “塞不回去了。”杜钊宁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您就受着吧。”   杜嘉漫看着他一副嘚瑟样,哭笑不得:“你到底喊我出来干嘛?”   “没事就不能喊你出来?大周末的,你才刚出院,还想在屋里憋着?”杜钊宁有模有样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色,“瞧这青山绿水的,一会儿再找个农庄吃饭,下午踏踏青,不知道多舒服惬意。”   杜嘉漫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草都枯了,还踏青。你真不能唬人,两句话就露馅儿。”   “好吧,我机智的老姐。”杜钊宁叹了口气,“出来看看郊外的景色,心情能好点。”   杜嘉漫目光闪了闪,从他身上挪向正前方:“我心情很好啊。”   “得了吧,你也就比我大三岁,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我都能算出来。”   杜嘉漫捏起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大没小,这话是跟你姐说的吗?”   “话错理没错。”杜钊宁假装缩了缩脖子躲开,“十一回家的时候,跟姐夫闹别扭了?”   “没有,没闹别扭。”杜嘉漫闷闷道,“我们分手了。”   这次轮到杜钊宁愣了。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回事啊?”   杜嘉漫把事情的始末都讲了出来,杜钊宁听完直叹气:“要搁我这儿,你就算胳膊被砍断了我都懒得再管你。”   “怎么说话呢!我不还是因为你么。”   “对不起女王,我说错了。不过讲真,你去把他追回来还是有希望的。”   “我知道。”杜嘉漫拿出手机打开58同城,瓮声瓮气地说,“他丫吊着我呢,可我觉得我这次真犯贱了,他吊根绳,我自己就傻愣愣地爬。”   杜钊宁摇了摇头,道:“能有根绳就是你的造化了。难道你不觉得,他对你简直是无限容忍么?”   杜嘉漫点下屏幕上的提交键,顿时沉默。   每一次她提出分手,他都不会强留。可不论她什么时候回头,他都会在原地等着。   他从来没有不要她。   哪怕这次她让他那么伤心和失望,他还是给了她机会。所以这根绳子,杜嘉漫爬得心甘情愿。   “哎,小乖。”杜嘉漫许久之后才唤他,“曾经有人跟我说,老天待我特好,我怎么觉得真是这么回事儿呢。”   “其实,老天待我也挺好。”杜钊宁回头朝她笑了笑,“姐,谢谢你,真的。”   “抽什么疯呢。”杜嘉漫老脸一囧。   杜钊宁淡淡道:“你猜。”   杜嘉漫晃着他的肩膀笑个不停。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该懂的人就会懂。   “回头把那个网剧第二部拷给我呗,网上都被禁了,我搜不到。”   “哪部?”   “就那部,那个那个!”   “哪个哪个?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上瘾》!”   “哟,刚谁鄙视我看耽美的?”   “我是女的,你是男的,不一样。”   ……   尹珩终于来到杜嘉漫房门口,是在她第一天上班的晚上。   瞧着面前的人脸色不大好,她心里一阵忐忑。   事实上她已经坐立不安了一天半了,自从在杜钊宁车上把自己家房子挂上58售卖开始。   外面下着雪,他进门时肩膀和头发上还沾着满满的冰渣,杜嘉漫把暖气开大了些,去洗手间拿了一条毛巾。   “都湿了,快擦擦。”   她刚抬起手,就被尹珩抓个正着。   “你要卖房子?”他的手很冷,语气也冷。   杜嘉漫垂着眼道:“嗯。那地段太偏,我现在住这儿也挺好的。”   “不到五公里就是曼达广场,离你单位也不远,怎么偏了?”   “我——不就卖个房子吗,你又不是我的谁,管我做什么。”   “随你卖几套我都懒得管你。”尹珩一脸漠然,拿出手机摊在她面前,“可是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我一共接到一百三十六通电话。”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呵,呵呵……”杜嘉漫讪讪笑着,把他手机按了静音,放到一边的柜子上。   尹珩往前走了两步关上门,道:“你最好给个让我满意的解释。”   杜嘉漫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拽住他的胳膊就不肯放。   “谁叫你说话不算数,说好出院了就告诉我答案,两天都没反应。”   尹珩偏过头望着她,蓦地笑了:“所以你就用这么幼稚的举动,逼我来找你?”   “不是……我是怕你忘了……”他这一笑让杜嘉漫莫名地不安心,说话越来越没底气,拿出手机立马把卖房信息撤了下来。   “好了,这下没人骚扰了嘛。你把之前那些号码都屏蔽掉……”   “屏蔽?”他拂开胳膊上那只手,“万一那当中有我客户呢?或者是委托人,法院的工作人员,你要我怎么屏蔽?你知道这一百三十六通电话耽误我多少事儿?我没时间接那些电话,得一个个马上摁掉,不然别人找我有正事都打不进来。”   本来只是一个玩笑,杜嘉漫此刻真正意识到这玩笑开过了,脸瞬间耷拉下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你还想有以后?”   杜嘉漫心底一震,似乎有什么东西“哐”地碎了,她望向他愣愣地问:“什么意思?”   屋里顿时寂静下来,紧张的呼吸声愈发明显,杜嘉漫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看着尹珩深邃的眸子里倒映出一个自己,却毫无温度。? ☆、章三十五 ?  过了五分钟,茶几上的一杯水已经被尹珩喝完了,杜嘉漫才听见他悠悠道:“以后你再胡闹,我就把你关在阳台上,不能吃饭,不能喝水,手机没收。”   画风转变得太过突然,她呆了一瞬,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耍了,却完全没法生气。   “如果你能答应,我们就和好。”他又道。   杜嘉漫想也没想,点头如捣蒜:“没问题!”   尹珩抬起手抚着她的半边脸,问:“记得你说过几次分手吗?”   杜嘉漫认真地掰起手指头,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掌捏住。半晌,他轻磨着她掌心的纹路,语带轻叹:“三次。”   杜嘉漫满心内疚,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兀自沉默着,不小心却瞥见了他手腕上那块表,赫然跟他平安夜那天送给自己的礼物是一对。   意识到他原来一早就买了这对情侣表,她心里默默淌过一阵暖流。   “事不过三,你没有第四次机会。”尹珩认真地盯住她的眼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得跟我一辈子。”   杜嘉漫一头埋到他胸前:“就要跟你一辈子,你赶我也不走。”   “我什么时候赶过你,嗯?”尹珩轻叹着拥紧她,闭上眼贪婪地用下巴摩挲她的发顶。   杜嘉漫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越想越不是滋味,的确,每次头也不回跑掉的都是她自己。   最后她站了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无比真诚地望着他说:“对不起,你打我吧。”   尹珩把她拉进了些,饶有兴味地微笑着看着,然后一掌拍在她臀上。   “啊你——你来真的啊!”   杜嘉漫一个激灵,往外躲了一步,表情扭曲地揉着有点疼的屁股。   “不来真的你能安心?是不是觉得特对不起我?”他把她搂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抬手捏住她的耳垂,语气尽是宠溺,“小折腾,这事儿咱就算翻篇了。”   杜嘉漫突地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眼底划过一丝不安:“那你说……说我们不合适。”   尹珩挑眉,立马接了腔:“这话谁先说的?”   杜嘉漫鼓起腮帮子指了指自己的脸。   “罢了,不管合不合适,都不能换人了。”一声轻叹,他把她放倒在沙发上,倾身压住,略带急切的吻落在她的唇瓣,逐渐加深。   是啊,哪怕不合适,他们偏偏爱上了彼此,非卿不可。   杜嘉漫笑着圈紧尹珩的脖颈,感受着阔别已久的亲密,别有一番幸福的滋味。   “宝贝儿,我想你。”他离开她的唇,自上而下俯视着,嗓音夹着沙哑的魅惑。   杜嘉漫揣着一丝不好的预感,没说话。   他的大拇指摩挲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前几天你看的那个电视剧,有句话说得挺好的。”   “什么?”   “不想上媳妇的丈夫不是好老公。”他笑着贴住她的唇瓣,“我想上你,特别想,现在就想。”   亲吻变了味道,双手也不再安分地开始肆意点火,杜嘉漫慌乱地去抓他的手:“别,我这儿隔音不好。”   “呵,反正我不会出声,你自己看着办。”   毫不理会她的反抗,尹珩一边喃喃着一边继续。   冬季里温暖如春的小居室里,一场酣畅淋漓的身心交付。   杜嘉漫原本万分感动于他的既往不咎,可现下才明白,尹先生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忍着全身酸痛抬眼一瞪,他却只是满脸悠闲地用手指卷着她的头发,脚趾轻轻划过她的脚板心,淡淡开口:“你太久没锻炼了,退步不少。”   杜嘉漫缩了缩脚,嘟着嘴问道:“你是不是报复我?”   “嗯,聪明。”尹先生厚颜无耻地笑着,转身覆上来,凝视她红扑扑的脸蛋,某处雄赳赳气昂昂地抵着她大腿,“晾了我十个月,你就压根儿没想过后果?”   杜嘉漫还想反驳,却彻底没有了机会,只能再一次任他予取予求。   留尹珩在公寓过了一夜,第二天,杜嘉漫才想起来后悔。   “你别出去了。”   这栋公寓里住的全是女员工。他要一出这扇门,不就相当于昭告天下了?   尹珩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凉凉道:“可我要上班。”   杜嘉漫继续把他往屋里推:“不行,你不是老大么,你跟他们说你今天不去了。”   “难不成我要在你这儿待一辈子?”   尹珩将杜嘉漫拽过来搂在身前,开门,然后捏了捏她的苦瓜脸,哄道:“好了,昨晚上楼下那大姐都没拦我。早被贴上我的标签了,还矫情。”   杜嘉漫嘟着嘴回头望他。   “看什么,不信你随便问个人都知道我是你老公。”   杜嘉漫好不情愿地跨出门槛,她信,她当然信。   一到工区,杜嘉漫就收获了一大堆暧昧眼光。   “杜经理,早上好~”   “杜经理,恭喜恭喜。”   “漫漫姐,真羡慕你嗷~”   连潘帅进她办公室送完文件出去的时候,还挤着门缝说了句:“漫姐,别忘了请我喜酒。”   杜嘉漫一脸无奈地笑了笑,瞅见外网机主页上的星座标签,鬼使神差地就点了进去。   她是水瓶座,尹珩是摩羯,配对评价是还不错。怪不得两人折腾来折腾去,兜兜转转了五年多,就是分不开、放不下。   再有两天就是元旦,杜嘉漫为了赶制年会时要用的PPT,得加晚班。给尹珩发了短信,她就安安心心地留在办公室里工作。   一箩筐的数据整理,排版和调色,每一样都是熬眼睛的活。   最后一组数据整理完毕,杜嘉漫地晕乎乎地伸了个懒腰,忽然听到门锁轻轻响了。心猛地跳了一下,她整个人也瞬间清醒,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待门缓缓打开,看见走进来的那人,她才松了口气,懒懒地靠回椅子上。   “你怎么进来的?”   要知道没有工牌或者临时出入证,这栋楼谁也不能进。   尹珩走过来扶住她的椅背,道:“我这张脸就是通行证。”   “少贫,我这儿可不放家属进。”   “哟,这会儿终于认家属了?”尹珩凑近在她唇角偷了个香,“还差多少?”   杜嘉漫掩着口打了个哈欠,说:“把这些数据填进去就行,快完事了。你身上好冰,上空调口站着去。”   尹珩盯着她眼里的血丝,摸了摸她的脸:“去沙发上眯会儿,我来。”   “你行么?”   “嗯?”   “唔,我错了。”   在某人带着威胁的注视下,杜嘉漫乖乖地躺到了沙发上。而某人的办事效率的确是高,本打算做到十点的PPT,九点半就宣告完成了。   “饿不饿?”尹珩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嗯。”杜嘉漫摸了摸肚子,还真有点。   “想吃什么?”   “程记的牛肉粉。”   车子在街角停下,尹珩刚解开安全带,杜嘉漫望着外面的漫天大雪忽然拽住他:“算了,外面太冷了,回去下点儿面条吧。”   “没关系。”尹珩捏住她的手,一脸安抚,“你忘了我是什么出身?铁打的,不怕。”   说完不等她再开口,人已经在车外。   吃完心心念念的牛肉粉,杜嘉漫就被尹珩拐回了上清苑。理由是他总去她们宿舍怕影响不好。   杜嘉漫说那你别去呗,毫无意外换来一记冷眼。于是她乖乖噤了声。   她家里的钥匙尹珩一直有,所以当看见摆放整齐一尘不染的屋子的时候,杜嘉漫一点都不意外。可心底的感动却不停汹涌。   “去睡吧。”尹珩把她推进了房间,自己去站在门外。   “你呢?”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还有点事要处理。最近我会比较忙,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顾着你,如果工作到太晚,我就在次卧睡了。乖。”   又抱了她一会儿,他才转身离开,为她带上房门。   元旦那天,尹珩说有事情,没法送杜嘉漫回家,她也没多想。   可一连过了几天,杜嘉漫才恍然惊觉,好像很久没跟某人亲热了,每天睡觉都不在一起。虽然想着很羞耻,但依某人的习惯来看,这未免太不正常。   周五晚上,杜嘉漫和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在外面吃了顿烧烤。回家后渴得厉害,她便多喝了点水,半夜上完厕所又想喝水,于是她只好去客厅。   瞅见次卧黑黢黢的,杜嘉漫想也没想就偷偷摸摸地开门进去了。   床上那一坨似乎睡得不太.安稳,呼吸重重的,让她听着都有些累。   她叫了声尹珩,没反应,又叫了声乖宝,这厮还是不动。   杜嘉漫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瞬间僵住。   这温度少说也快四十了。   她赶紧从床头柜上抓过他的手机,找到了齐医生的号码,打完电话就给他敷毛巾。   等杜嘉漫又倒了杯开水过来,就发现尹珩已经醒了。   她一言不发地把水杯递了过去,他很配合地坐起身,自己接过杯子,咕噜了几大口。   “这些天躲着我,就因为这个?”   “唔。”   他此刻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很搞笑,杜嘉漫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见她脸色难看,尹珩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轻道:“感冒而已,又不是大病。我是怕传给你了。”   “那你也得告诉我啊。”杜嘉漫鼻子酸酸的,话里也带了丝哭腔,“是不是那天给我买吃的着凉了?”   “不是。”   “骗鬼呢。”   “没骗你,真不是。”   “手伸进去,不许出来!”   尹珩很无奈。明明生病的是他,最后要人哄的还是变成了这小妮子。   齐医生到的时候,也是落了一身风雪。杜嘉漫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对尹珩更没好脸色,一个人站到了一边。? ☆、章三十六 ?  齐医生做完检查给尹珩吊了瓶药,站起身把手插.进兜里,俯视着他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尹珩扯了扯嘴角,气息有点虚弱。   齐医生把输液器的流速调快了些,望向他,一脸凝重:“酗酒,抽烟,长期睡眠不足。你居然能撑到现在。”   一抹囧色爬上尹珩憔悴的俊颜:“被你看出来了。”   语毕,他悄悄瞅了眼床角站着的杜嘉漫,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一瞬心疼。   “不然以你这身子骨,一顿感冒能把你给整虚了?”   “我以后会注意的。”   送齐医生到了门口,杜嘉漫的情绪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朝他微微一笑:“多谢了,大半夜的叫您过来,真不好意思。”   “呵呵,不怪你,连我都吓到了。”齐医生眼角弯出了鱼尾纹,“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病成这样。不过他底子好,别担心。以后少喝点儿酒,最好别抽烟。还有啊,注意休息。”   杜嘉漫点头,眼睛又是一酸:“嗯,我会看着他的。”   齐医生刚走,杜嘉漫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意再次涌了上来。她索性放松眼睛,让它晕成一片湿润。   说到底,他把自己弄成这样还是因为她。   “漫漫?”   “宝贝儿?”   “老婆,你在哪儿?”   杜嘉漫哭笑不得,这才没多久又中气十足了。她擦干眼泪走进屋,一言不发地坐到床沿上,掌心覆上他插着针管的右手。   “你不是铁打的么?就算被开除了也不能给人民解放军丢脸啊。”   杜嘉漫语气闷闷的,也夹着浓浓的鼻音。   尹珩正色道:“不是开除。”   杜嘉漫倏地被他的一派正经逗笑:“行吧,不是就不是。”   “你说我当年要是不转业,在部队捞个职位耗着,那咱就是军婚,不能离,多好。”尹珩定定地望着杜嘉漫,目光竟有些痴迷的味道。   杜嘉漫毫不留情地打击他:“那你还能认识我么?去和别的女人军婚吧。”   “不行,除了你谁都不行。”   尹珩忽地抽出右手,吓了杜嘉漫一跳,而他却只是反手将她握住,笑吟吟地看着她。   都怪某人的目光太灼热,杜嘉漫莫名觉得脸颊发烧,表情也羞窘了几分。   “你……以后不许喝酒不许抽烟,晚上要按时睡觉,知道没?”害羞后一秒变软糯的杜嘉漫连呵斥的语气都没了威力,“一把年纪还学小年轻玩颓废,活该躺着。”   尹珩的指尖弯到她手心轻挠。   “呵,我那时使劲想也想不通,我怎么就偏偏爱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杜嘉漫压抑着心底泛起的一阵苦涩,瞪向他:“那你也不能折腾自个儿身体啊。”   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忍,她目光柔软下来:“以后我要是再做错事,你就直说,我不跟你闹了。我……我也不会瞒着你自己一个人生气,好不好?”   “好。”   “我上来陪你睡吧?”   “不行,过给你怎么办?”   “那我就坐这儿守着。”   “……上来。”   杜嘉漫把暖气温度调高了些,如愿以偿地钻进被窝,享受着阔别多日的熟悉怀抱。   尹珩默默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眼见她定了一个小时后的闹钟,心底蔓延着轻柔的触动。   “我们复婚吧。”他轻道,“等我好了,马上就去。”   “这么着急啊?”杜嘉漫抬起头,柔软的发丝铺散在他身上,眼波里均是笑意。   “瞧我这一把年纪,能不着急么?”尹珩将她散乱的长发别在耳后,从耳廓轻抚到脖颈,“像我这年纪的男人,都有两个孩子了。你再不嫁给我,咱什么时候才能生第一个?”   杜嘉漫佯装生气,眉心皱起。   “就为了要我生孩子?那你随便找个能生的好了,一抓一大把呢,人家也都愿意。我不嫁。”   他无奈低头,在她额上重重一吻:“非要我说那句话么,嗯?”   “我困了!”杜嘉漫伸手按下开关,屋里顿时一片黑暗。   “嫁给我。”   “我不。”   “嫁吧,我给你生孩子。”   “臭贫,你生一个我看看?”   “唔,那你怎么样才肯?”   “睡觉!”   “睡了就嫁?”   “睡觉!”   “好。”   尹珩自然当她答应了,活蹦乱跳的第二天,就连哄带骗地把人拖到了民政局门口。   “今天别人不上班的好么。”杜嘉漫本来就在别扭,这会儿更明摆着鄙视他。   尹珩脚步不停,揽着她走进大厅,一脸坚定:“我查了黄历,就得今天。”   “你还迷信呐!”   杜嘉漫哭笑不得地捶他的腰,硬得膈手,不甘心又捏住狠狠转了一圈,虽然没多少肉可拧。   作乱的手被握到掌心,耳畔是他意有所指的低语:“在外边儿别撩我啊,咱回去再闹。”   杜嘉漫大窘,手往外拽了拽,却发现被捏得无法动弹。   “尹先生,这么早。”   一个头顶地中海的男人从尽头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约莫四五十岁,面容和蔼。   尹珩向前走了几步,和来人握手:“徐主任早,大周末的,麻烦您了。”   徐主任面带微笑地打量着他们,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没事,结婚不就得选个好日子么,左右我放假也是闲着。都安置好了,跟我来。”   “对了徐主任。”站在窗口前,尹珩补了一句,“我们是复婚。”   那侧的徐主任愣了一瞬,随即笑了:“真是难得。”   两人趴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默默填着表,徐主任的嘴巴就一刻闲不住。   “复婚的我也见过不少了,不过啊,大多数是为了孩子。像你们这样年纪轻轻的离了婚还能重新在一起,是缘分不浅。”   杜嘉漫讪讪点头。   “要好好珍惜哦。”   徐主任话音刚落还想开口,尹珩就把表格递了过去:“填好了。”   “宝贝儿,你呢?”他靠过来看杜嘉漫。   “唔,好了。”杜嘉漫也落下最后一笔。   尹珩一路目送这张纸进了窗口,忽地搂住她调侃:“你还真练字了?”   甩过去一记眼刀,杜嘉漫竟无言以对。   表白信被接收者鄙视字迹这种经历,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败笔没有之一。   尹珩立马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啄了一口,哄道:“我那是逗你的,你的字不难看,真的。”   杜嘉漫正准备得意一下,热情被他下一句话浇灭:“当然,练一练更好看。”   “尹珩!你就是嫌弃我。”   粉拳刚刚举起,唯一行动自由的那只手也被钳制住了。尹珩从背后拥着她往旁边那屋挪:“乖,不嫌弃,老婆咱不闹了,去拍照。”   杜嘉漫还记得,五年前走出民政局的时候,他唇角漾着微微笑意。   三年前在这扇大门口,他周身的寒冷几乎冻结了八月里的气温。   而今天的他,眉眼笑得像个孩子,抱着她在人来车往的路边旋转,一圈又一圈,仿佛要把心底所有的幸福都挥霍在这一刻。   “好了好了,头晕。”杜嘉漫生怕被甩出去,把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   尹珩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台阶上,额头相抵。在两人略急促的呼吸间,一阵阵白茫的雾气融合飘散。   “宝贝儿。”他凝望的眼神带着些许水光,“记着我们刚才说过的。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嗯。”   缠在颈后的一双白嫩纤手轻轻滑了过来,覆上他冰凉的脸颊,一字字呵气如兰:“老公,我爱你。”   尹珩倏地笑出声来,这句话,他盼了太久太久。虽然早已心知肚明,但人总归是贪心,他就想着亲耳听到。   顾不得是在大街上,都怪这两片近在咫尺微动的粉唇过于诱人,他拥紧她的背,低头长吻。   人手一本结婚证在民政局大门口耳鬓厮磨的这一对,似乎毫不介意被来往行人拍成照片送上微博。   “回去见见咱爸妈,好不好?”   “好。”   得了准许,尹珩一脸春风得意,立刻把车掉了头。   “我爸就盼着你回去呢。”   “唔,我知道。”   杜嘉漫一直知道尹华延很疼她。   尹珩把手伸了过来,握住她越发僵硬的这只。   “不用担心我妈,她现在脾气好多了,每天在家种种花草,修身养性,不爱说教人了。”   “好啦。”杜嘉漫屈起手指头弹了一下他的侧脸,“我就在你后面当跟班儿,你不用担心我。”   然而,嘴上说一套,行动又一套是常有的事。   两人站在屋门口,尹珩的手刚刚探上门铃,却被杜嘉漫忽地拽了下来。   “怎么了?”他摸了摸她的脸。   杜嘉漫讪讪一笑:“你……你让我准备两分钟。”   当年的杜嘉漫在这栋宅子门口,足足做了二十分钟的心理准备,那时尹珩就这么由着她。   “跟班有什么好准备的,你也不是第一次来。”尹珩笑得一脸灿烂,直接按了门铃。   杜嘉漫欲哭无泪地望着面前的门缓缓打开,腹诽了某人无数声坏蛋。   尹珩无比淡定地牵着她的手,对着门槛内的女人叫了声:“妈。”   杜嘉漫与他站着个对角线,硬把自己往后拽,也讷讷喊了一声:“妈。”   “进来吧。”   吴芬唇角弯起,竟有几分慈祥的味道。   杜嘉漫环顾着三年未曾踏足的地方,熟悉又恍如隔世。   中式古典风格的别墅,屋内几乎还是当年的摆设。墙上换了六十寸的壁挂电视机,一楼楼梯口新添一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   “先坐,你们爸爸在二楼开视频会议,一会儿就下来。”吴芬把两人领到沙发边,“漫漫还是要柠檬茶?”? ☆、章三十七 ?  “嗯。”   杜嘉漫应了一声,见吴芬转身,站起跟上:“妈,我自己来吧。”   杜嘉漫是第一次见到吴芬这么和颜悦色,想开口,却不知道什么话合适,茶水间里一时尴尬起来。   “漫漫呐。”吴芬捻了片柠檬片,放进杯里,语带轻叹,“你不用对我有什么压力,既然你们决定重新来过,我不会多说的。这么多年,阿珩只认你当老婆,我也只能认你是我儿媳妇。”   杜嘉漫知道,吴芬不喜欢她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吴芬最大限度的包容了。   “谢谢妈。”   “往后你们俩好好过,我这个老家伙不瞎掺和了。”吴芬把泡好的柠檬茶递给杜嘉漫,“趁着我跟他爸还硬朗,早点生个孩子吧。”   “好。”   尹华延过了半个多小时才下楼。他头上的白发比上次见时又多了些,兴许是因为刚刚开完会议,眉目之间泛着疲意。   杜嘉漫笑着唤了一声“爸爸”。   “可算回来了。”尹华延一脸喜色,忽然眉心皱了皱,咳了两声。   吴芬取来衣架上的棉外套,披在他的羊绒背心外。   “没事。”他拍了拍吴芬搭在肩上的手背。   瞧着这一幕,杜嘉漫不禁忧心忡忡。   “爸爸,您要多注意身体。”   “好。”尹华延眯着眼喝了一口热水,脸上笑意更浓,“我身体没事儿,只要你们俩好,我跟老婆子就放心。”   尹珩揽住杜嘉漫的肩,紧紧靠着:“我们现在很好,对吧老婆?”   “嗯。”当着长辈的面这么亲热,杜嘉漫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过不久就能抱孙子了吧?”   “爸,我们会加油的。”   尹珩答得理所当然,杜嘉漫除了满脸囧就只能干笑。   当天晚上,尹珩美其名曰不能辜负爸爸的殷切期望,要努力造人,把无力反抗的小羊吞吃了一次又一次。   接下来就是筹办婚礼,这次尹珩说什么也不允许草草对待。   五年前杜青媛卧病在床,只有尹珩跟着杜嘉漫回家探望了一次,两人结婚时没办婚礼,双方父母没见过面。这次杜青媛身体彻底好了,尹家二老就请杜青媛和杜钊宁在酒店吃了个饭。   杜青媛虽不是大家闺秀,但周身散发的书香气息和温婉清高的气质让吴芬不得不对杜嘉漫重新考量。她也深觉自己之前因为家世的原因,对杜嘉漫持了偏见。如今见到这么出色的母亲,心道难怪孩子那么懂事。   婚礼全权交给了父母准备,尹珩和杜嘉漫每天除了正常上班,就是——实施造人计划。   有人乐在其中,有人怨不敢言。   杜青媛在婚礼前几天终于愿意离开郊区的小窝,住进杜嘉漫的家里,虽然只是为了短期间陪伴女儿。   很多人说结婚前三天新郎和新娘不能见面,但这一点显然只能吓唬循规蹈矩傻二愣的好孩子。在尹先生的认知里,一天不见也是不行的。   尹珩向来都是不照常理随心所欲,如今他最引以为豪的技能就是从自家阳台飞檐走壁到老婆的主卧阳台上。这也得亏了他的特种兵体质和矫健身手。   杜嘉漫一度对此哭笑不得。   “我发现跟着你真不愁没钱。律所倒闭了可以开个餐馆,万一餐馆也倒了,你就去拍武打片,要不去街上卖艺也成。”   “放心,我就算自己喝汤,也得让你吃上肉。”   他从来都是以吻封缄。   杜嘉漫一点都不担心没钱花,毕竟尹家还有那么大家业。可说到家业,依旧让人头疼,尹珩丝毫没有要继承的意思。   尹华延似乎并不着急,可他的身体眼瞧着一日不如一日。   “明天就正式把你娶回家了。”尹珩贴着杜嘉漫的唇,低声道,一脸不满足。   杜青媛睡在次卧,他每天过来也只不过能见见她而已。   对杜嘉漫来说,结婚不是第一次,婚礼却是人生头一回,说不紧张是假的,哪怕她表面上装得再成熟淡定。   她捉起尹珩的手覆在自己胸口:“你瞅瞅我心跳,我怎么觉得那么快呢。”   尹珩压抑着低笑,移开热烫的手掌:“你真不是故意撩我?”   “你这人能不能有点儿正形?”杜嘉漫瞪住他,眉心拧出了褶皱,“不是听说有婚前焦虑什么的嘛,我觉着我挺像……”   “这都二婚了,还焦虑?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尹珩捧着她的脸,按住她皱起的眉心,有点哭笑不得。   “喂,你能不要时时刻刻提醒我二婚的事实吗?”   杜嘉漫嘟哝着,不满地戳他胸口,惹来又一阵铺天盖地的亲吻。   “我走了。今天得回青港住。”   喘息变得急促,身体也在渐渐发热,尹珩却是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强忍着退开。   “等我来接你。”   “好。”   杜嘉漫失眠半宿,迷迷糊糊还在做梦的时候,就被杜青媛掀了被子。   “漫漫,起床了啊,化妆师来了。”   “唔,干什么嘛,我才刚睡着。”   “你这丫头怎么还犯迷糊?你今天结婚,一会儿小尹就来接你了。”   杜嘉漫“噌”地一下从床上蹦起来。   “妈!几点了?!”   “七点。”   脸被杜青媛揉了几下,杜嘉漫顿时神清气爽。   “皎皎,来帮你姐姐穿衣服。”   婚纱是尹珩托著名设计师简瞳独家设计并赶制的,层层叠叠,没比古代女人的衣服方便多少。   洁白繁复的婚纱被展开,杜青媛和沈皎一前一后帮忙,将近十来分钟才终于穿好。这速度已经是熟练状态,比前几次试装快了许多了。   化妆师折腾了一两个小时,杜嘉漫几度要睡着,可等一切拾掇好之后,她反而因为开始紧张而无比清醒。   沈皎眸光闪闪地盯着成品,眼睛都看直了:“姐姐今天真美。”   一旁的杜钊宁不愿意了,呛她:“我姐哪天不美了?”   “我不是那意思。”   沈皎不经意嘟了嘴,一脸委屈样,倚到杜嘉漫旁边。   “好了好了,今天都乖乖的,不许闹。”杜青媛无奈地瞅了瞅两个小的,“钊宁你别欺负皎皎。对了,皎皎你哥呢?”   沈皎笑了笑说:“我哥早上回单位处理点儿事情,一会儿直接去酒店。姐姐可是请了假的,银行今天得上班呢。”   杜青媛点头说好,杜嘉漫却是了然于心。她无法切身体会他的感伤,可她能懂得。   “新郎队伍到楼下啦!!!”   三四个沈皎的好闺蜜好同学一齐冲进屋,杜青媛和杜钊宁到客厅准备迎接。   杜嘉漫的心跳咚咚地开始加速,一刻比一刻快,在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之后,更是跳到了嗓子眼。   这一段时间仿佛是悄悄流过去的,无声无息如静止一般。   房门被敲响的那一秒,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心底一颤。   闺蜜团和新郎团斗智斗勇,尹珩被姑娘们逼着唱了不知多少首情歌,说了几国语言版本的“我爱你”,连新娘的手机号甚至身份证号都背了出来。   杜嘉漫坐在床沿上捏了一手心的汗。   “老婆和钱你要哪个?”   “老婆!”   “那把钱都交出来,一毛都不能带走!”   “陆辰,西子,小易,钱包都给我掏光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堆红包和票子从门缝里被塞了进来。   “行了吧?开门赶紧的!”   “钥匙在客厅呢!自己去找!”   饶是杜嘉漫紧张得心跳如擂鼓,也被这几个姑娘给逗乐了一瞬。   可她心底更多的还是焦急,不知道尹珩能不能搞得定她们。   唔,从古至今应该没有哪位新郎因为被堵在门口而娶不到新娘的吧?杜嘉漫呆呆地想。   “哎,阿珩你去哪儿?”   “你丫真找钥匙啊?还不如踹门呢!”   “我靠,你出去干嘛?”   众人皆是不解,唯有杜嘉漫捂着嘴偷笑了。   没过两分钟,落地窗玻璃被滑开,风姿俊逸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衣衫稍有些凌乱。   两人痴痴望着彼此许久,似乎怎么也看不够,直到被一声叫唤打断。   “姐夫你耍赖!不带爬窗的!”   尹珩直接打横抱起杜嘉漫,还不忘回堵了沈皎一句:“谁先耍赖?藏了钥匙不早说。红包千万给我收好了,开门。”   沈皎和姐妹们后来才知道,尹先生家红包原来是支票,都够一次出国旅行了。   窝在熟悉的怀抱里从房间到家门口,进电梯,最后坐上了婚车后座,杜嘉漫只觉得幸福到有点恍惚。   身旁是她此生最爱并深爱着自己的男人,两人十指相扣,他倾身过来用指腹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   从前她以为嫁人会哭很夸张甚至虚假,直到亲身经历了才发现这种眼泪是多么真切的情不自禁。   “以后你有我。”   一声低语,他低头啄了一口微张的嫣红唇瓣。   杜嘉漫往后仰了仰,糯糯道:“小心妆花了。”   “不怕,一会儿有跟化妆师。你现在这样,让我看着哪儿都想咬一口。”   尹珩搂紧她的腰,两人身体密密地贴着,只不过隔了厚厚的婚纱料子,让他有点不满地皱眉。   “别闹,前面有人呢。”杜嘉漫瞄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司机,窘得无地自容。   “那留着晚上让我咬个够,嗯?”   前方传来一声压抑的轻笑,杜嘉漫涂着浓厚妆容的脸都泛上了粉红,哭笑不得,只好用力掐他的腰泄愤。   尹珩知道她怕羞,当即停止了言语调戏,双臂却一直没有松开。   到了酒店,杜嘉漫再次被抱起来。接收着一路或艳羡或祝福或妒忌的目光,她渐渐感到全身发热,于是搂紧了尹珩的脖子,头埋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宝贝儿,别紧张。”头顶传来低沉的安抚。   杜嘉漫嘤咛道:“我没法儿不紧张。”   尹珩跨过门槛,低头在她额上印了一吻,随后调侃道:“那我抱着你到婚礼结束,嗯?”   “胡闹!”杜嘉漫吃吃笑了,紧张的情绪莫名被稀释了些许。   尹珩把她安置在休息间,就出去招呼宾客了,崔倩盈穿着伴娘服在屋里陪着她。   “亲爱的,一会儿走红毯你跟谁走啊?”   崔倩盈只是随口一问,杜嘉漫却着实愣住了。? ☆、章三十八 ?  有点不安地绞着手指,她还是朝崔倩盈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崔倩盈拍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一切都会被安排好,可杜嘉漫心底终归是有遗憾。她知道她的父亲正安安稳稳地生活在某一个地方,只是这辈子都不一定见得着。   她虽然很他,但也想他。   十二点刚过,杜嘉漫就开始如坐针毡,直到被领入大堂站定在红毯尽头的花门外,隔着朦胧的面纱望向那让周围一切黯然失色的男人。   主持人的开场白说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花童和伴郎伴娘是何时走到台前的,她也丝毫没有感觉。此刻的整个世界里,她所能听到的仿佛只有自己的心跳,目光所及只有那一抹身影。   “有请美丽的新娘杜嘉漫在父亲的陪伴下优雅入场。从幸福之门映入眼帘的是慈爱的父亲伴随着美丽的新娘向我们缓缓走来,今天的新娘美丽大方,端庄秀丽,楚楚动人!从她的眼神当中我们感受得到她正期待着幸福时刻的到来,现在有请新郎尹珩,请你带着所有的热情去迎接你心中的挚爱!”   手臂间挽着数面之缘的楚鑫,杜嘉漫尚未从惊诧里回过神来,脚步也是木然。   看着尹珩对他庄重的鞠躬,看着自己的手被他托起放入熟悉的温暖掌心,纵使视线模糊,她也看见了他转身下台时的那滴眼泪。   有一些被忽略的事实,似乎不容再怀疑。   唤回她思绪的是身前单膝跪地的男人,真挚深情的话语。她笑了笑,湿着眼眶点头,接过花束紧紧抱在怀里。   “新郎尹珩,你是否愿意和新娘杜嘉漫结为合法夫妻,无论以后是贫淡富贵,顺境逆境,青春或年老,你始终与他一生相爱,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直到永远,请问你愿意吗?”   “我愿意。”   “新娘杜嘉漫,当你的手牵定他的手,从这一刻起,无论贫淡富贵,顺境逆境,风雨和阳光,你都将忠于他,支持他,帮助他,安慰他,陪伴他,一生一世,直到永远,请问:你愿意吗?”   “我愿意。”   象征幸福的钻戒套进左手的无名指,满腔爱意仿佛到这一刻才终于圆满。   没等主持人开口,尹珩就掀开碍事的面纱,低头覆上杜嘉漫红润闪亮的唇瓣。   他一只手臂用力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牵着她,白嫩的手掌落在自己心口位置。   “我爱你。”   “你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对着别人我演不出来。”   低语回响在唇齿间。   无视主持人调侃的话语和台下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直到她轻捶着他胸膛,他才肯缓缓放开,又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   杜嘉漫不习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热,却只是满脸羞窘的放任他。   是戏是真,她再清楚不过。   仪式结束之后,杜嘉漫就去了休息室换衣服。   “妈。”杜嘉漫看着帮她解婚纱的杜青媛,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问道,“楚叔叔他是不是——”   “是。”   “那你们……”   “他是你的生身父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如果愿意,就叫他爸爸。至于我和他,二十五年前就结束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杜嘉漫知道母亲心里的苦,也不忍心再问。   大红底色镶着金丝暗纹的抹胸礼服,前摆齐膝,后摆将将拖地,腰间靠左侧缀着个俏丽的蝴蝶结。   又换了一身饰品和平底鞋,杜嘉漫就扶着杜青媛出去了。   敬酒是力气活,尹珩就是再舍不得,也得带着她把这一个大厅加上走廊上那片小厅跑个遍。   所幸喝酒有他和西子,拿了巨额红包的沈皎此刻又恨不得事事包办。所以倒饮料的活儿全权交给沈皎,杜嘉漫只管当个花瓶,端着杯子喝饮料,偶尔忍一忍被人调侃就行。   “累不累?”   杜嘉漫脚步稍慢,尹珩刻意停了两步拥住她。   “不累。”她摇了摇头。   尹珩似笑非笑地瞅了她几秒,道:“那就好,一会儿有得折腾。”   杜嘉漫不禁狐疑。要知道她除了跟着走,说两句话,基本上就没出什么力,不知道有什么可折腾的。   一直敬到最后一桌,她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尹珩的那堆发小好友,以陆辰为首一个比一个难缠。   “敬酒嘛可以,大伙儿有个小小的要求。”陆辰竖起一根手指,俊秀的脸上尽是奸笑。   旁边的女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喝多啦!”   “我没喝多。”陆辰把她揽了过来,一边朝着老婆耳畔吹气,一边不以为然道,“你忘了我们当初被整得多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我得捞够本儿。”   尹珩神色淡定地静候着,杜嘉漫哭笑不得,一桌人七嘴八舌地商量对策,手机百度顿时搜刮起来。   有福同享这种段子太常用,他们不屑。   有人说让尹珩抱着杜嘉漫限时跑场一周,陆辰立马给否了:“他丫特种兵,毫无难度。换换换!”   “我很大度的,给你们两个选择。”一堆臭皮匠鼓捣完,陆辰盯着手机屏幕摇摇晃晃站起身,一字一顿地念道,“方案一,新娘蒙着眼喂新郎吃奶油蛋糕,新郎只能以说话提示,不能做动作,30秒内完成。”   尹珩皱眉问:“二呢?”   “真疼老婆呐,这么说你选二咯?”   陆辰对着两人一阵挤眉弄眼,旁边的陆太太满脸纠结:“我的陆总,你知道丢人不?”   “敢嫌弃我?回去收拾你。”陆辰醉眼朦胧地捧起她的脸啄了一口,继续道,“方案二——小四把你丝巾拿来。”   陆太太赶紧打开包:“我有。”   “你的不行!”陆辰皱眉,把陆太太手里的丝巾塞了回去,“小四,去给新娘子打个丝巾,系漂亮点儿啊。”   光滑沁凉的丝巾在胸前打了个漂亮的结,杜嘉漫还在疑惑,却听陆辰接着道:“尹大少爷,你的任务是用口把丝巾解开,只能用口哦!三分钟以内完成,不然罚你们。”   杜嘉漫终于明白为什么陆辰不用他老婆的丝巾了。   眼下她不得不担心尹珩,毕竟三分钟的时限太苛刻。   整套小表情全数落入了某人眼中,他扶住她的肩一声低笑,毫无预兆地埋首到她胸前。   虽然他一直看起来很淡定,可此时她才发现他也在紧张,不太平稳的呼吸尽喷洒在她颈间,热乎乎的,撩人心弦。   他似乎在用心咬着丝巾结,又好像并不是那么专注,搂在她腰间的大掌不露痕迹地揉捏着。   对两人来说极致煎熬的三分钟终于过去。   “这就差一点儿了啊,可惜,唉……”   陆辰面露遗憾,一桌人却兴奋地开始起哄:“热吻十分钟!”   “放心,我们会全过程录像的,怀挺!”   尹珩拿了张纸巾擦掉杜嘉漫唇上厚厚的唇彩,这眉眼上翘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   “你故意的吧?”   就差那么点,她就不信他解不开了,再瞅这人现在的一脸得意,摆明了一切只为吃豆腐。   别人家新郎都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过关,她家这匹狼居然故意拖延时间,杜嘉漫彻底无言。   然而,再多的愤愤不平终是要被某人吃进嘴里的。  两人唇齿间满溢着丝巾上的香水味,和残留的淡淡唇彩的味道。   他用力吮吻着她的唇瓣,舌尖探进口中纠缠不休。   他紧紧搂住她的腰,似乎要把人揉进胸腔里,杜嘉漫此刻才发觉他抵在自己小腹上的动情证据。   想到这她忽然就笑了出声。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恐怕他早就将她扑倒在地演了一出限制级。   “走神,嗯?”   他在她腰上轻轻捏了一把,低喃着,继续唇舌深入。   晚上,那批人本来还想闹闹洞房,被尹珩连轰带威胁地打发掉了。   司机开着车往青港走,杜嘉漫在后座靠着尹珩打瞌睡。   “累了吧?”   “嗯。”   “等下还有你累的。”   尹珩毫不避讳,杜嘉漫也习惯了,她此刻又没力气和他闹,只好说:“那你让我先眯会儿。”   杜嘉漫眼睛闭着,却根本睡不着,思绪飘着飘着就腹诽到洞房花烛夜这东西在现代根本不实际。白天婚礼累个半死,晚上还要那啥那啥。   要知道古代女人成亲都是坐在床上等着的,还能偷偷摸摸抓点东西吃。   可她这一整天下来,就只吃了几块巧克力。   进了青港山水的大门,车子直直朝里开去,杜嘉漫不禁问道:“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虽然很多年没回到过这里,她仍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家是进门左拐第二栋,楼层还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   尹珩揪了揪她的鼻子:“你记错了。”   “是么?”杜嘉漫将信将疑,奈何这男人表情太认真,她竟然就相信了。   直到两人在一栋陌生别墅前下了车,她才反应过来,这厮刚刚是诓她。   “老婆。”见杜嘉漫站住脚不动,他扯了扯她的手。   杜嘉漫嘟着嘴问:“居然背着我做小动作,不说好了房子不换么?”   “咱妈要求的,说单元楼不清静。你喜欢青港的环境,我就在这儿买了。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没提前说。”   杜嘉漫不情不愿的,尹珩就从背后揽住她,一步一步推着往前走。   吴芬会存这份心思,杜嘉漫多少有些意外和感动。   “老婆,欢迎回家。”   打开门,他拥着她走了进去。? ☆、章三十九 大结局 ?  六年后。   杜青媛的老房子翻了新,瞧着倒也像模像样。杜嘉漫和尹珩大年初一一早就开车往郊区去了。   从前都是杜嘉漫坐在副驾驶,尹先生一边开着车,闲来没事还能抓抓小手摸摸腿,可自从有了尹梓漾这个小家伙,每一次都是老婆和儿子在后座嬉笑玩闹,留尹先生孤家寡人好不凄凉。   尹梓漾的出生,是抹着一把辛酸泪的乌龙。   结婚一年后,虽然尹先生辛勤耕耘,杜嘉漫这儿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后来两人参加了赵庚女儿的满月宴,回家听着吴芬话里话外隐晦的催促,杜嘉漫更是心急如焚。   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尹先生嫌麻烦,跳过了身体检查这步,复婚本来也不需要,所以她是真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因此杜嘉漫瞒着尹先生一个人去了医院。   没想到的是,排队检查的时候她竟遇到了柳艺,就站在她前一位。   沉静了这么久,她已经完全看淡了那些往事。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们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杜嘉漫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手里拿着化验单在八月的暖风中瑟瑟发抖。   医生说,体寒症状太严重,几乎无法受孕,就算侥幸怀上了,生孩子也很危险。   杜嘉漫靠在尹珩怀里撕心裂肺地哭了一晚上,不吃饭也不想动,尹珩却只是拍着她不停颤抖的背,一声声说着没关系。   可他越说没关系,她越觉得讽刺。   “你还是失望的,对不对?你想要孩子,妈想抱孙子,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你想都不要想。”   尹珩打断她的胡言乱语,搂着她的肩膀轻叹:“如果我说,我早就知道,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骗人,知道你还娶我。”   “我的确知道,不然为什么一直让你喝中药?”尹珩捧住她泪痕斑驳的脸,轻声低语,“当年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雪地里冻了八.九个小时,差点救不回来。后来命保住了,也因此落了病根,连齐医生也只能保守地说试着调理看看。”   “尹珩你是不是傻。”   得到安慰的杜嘉漫哭得更凶,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在尹珩的衬衣上。   尹珩无奈地看着怀中哭成泪人的妻子,有些事情就更不敢告诉她了。   比如那些年她曾经想过在小雨衣上戳洞,却不敢付诸实际。而尹先生悄悄帮她做到了。   如果有了孩子,那是奇迹,若真的怀不上,她也不必有心理压力。所有错误由他来担。   幸而正如杜嘉漫曾经说过,老天是善待她的。   伤心欲绝的第二天,尹先生放心不下便在家里陪着她,杜嘉漫中午却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尹太太,真不好意思,昨天因为我们科室的实习生出了错,您的化验单和您前一位的孙太太填反了。您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并且已经有孕半个月了。”   手机开着免提,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尹珩也忍不住兴奋,不小心捏疼了杜嘉漫的手。   杜嘉漫惊喜之余想起了在医院偶遇的旧日好友。   这通电话想必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人在做,天在看,只是这报应,太惨烈了些。   杜青媛的新房子是一层复式结构,后门的空地用混凝土堆平整了,方便他们停车。左侧边缘有尹梓漾小朋友踩上的几个小鞋印,那时混凝土还没干,这些印只好留着了,现在看起来颇为滑稽可爱。   他们进屋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客厅看春晚重播。   “妈,新年好。”   尹梓漾也跟在爸爸妈妈身后喊了一句:“外婆新年好!”   “哎,漾漾乖,来,拿着。”杜青媛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塞给他。   小孩子一年中最欢乐的事情无非是用一句新年好换来一个大大的红包,而对尹梓漾这个小家伙来说,过年里最期待的则是回到外婆家抱着舅妈蹭蹭蹭。   “小坏蛋,不许对我媳妇耍流氓!”杜钊宁不敢对着尹梓漾凶,只好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沈皎没好气地瞪他:“凶什么凶!有你这么当舅舅的吗?抱一下怎么了?”说完回头搓搓尹梓漾白嫩嫩的小脸:“我们家漾漾宝贝又帅啦。”   “皎皎,帅是什么呀?”尹梓漾小朋友显然还不懂这个定义。   杜钊宁再一次被惹怒,“喊舅妈!皎皎是你叫的吗?”   “来,咱不理他。”沈皎完全无视自家老公的白眼,指了指沙发边上搂着杜嘉漫喝茶的尹珩,“帅,就是你爸爸那样的。”   尹梓漾恍然大悟,点头,“哦,别人都说我像爸爸,那我一定很帅!”   很想表示我也很帅的杜钊宁此刻默默地嗑着瓜子,默默地盘算着晚上怎么报复“红杏出墙”的媳妇。   而看似波澜不惊的尹珩也正在思考着同样的事情。   杜钊宁的计划落空了,因为小家伙直到睡觉也要赖着沈皎不放。   另一边的尹先生却是春风得意。   “老婆,一起泡澡吧。”此人摆着正人君子的表情,成功把杜嘉漫骗进了浴室。   “你不是说泡澡吗?”   ——为什么要乱摸。   “帮你洗啊。”尹珩送了她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继续上下其手。   杜嘉漫敛眉瞪他:“你是不是又发情了?”   尹珩没应答,直接按住她的头吻下来,唇齿间含含糊糊道:“你自己算算,饿了我多少天了?”   年尾又是月末,前段时间公司各种忙,杜嘉漫仔细想了想,的确冷落了他。不过这哪里能怪她,偌大个尹氏他死活不要,爸爸决定离休,担子只能放在她身上了。   当时说得好听:你挣钱养我,我在家服侍你。   分明就是把她养肥了侍寝,自己爽。   “宝贝儿。”   浴缸里的水哗哗作响,随着两人动作不停地往外溅,他的双臂紧拥着她,唇贴在她耳畔呵着热气,低沉的嗓音极致魅惑。   “舒服么?有没有觉得比以前更好了?”   杜嘉漫没说话,此刻她着实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剩压抑断续的嘤咛声不绝于耳,撩得某人心弦荡漾,忍不住更猛烈的进攻。   泡了一次澡,杜嘉漫整个人就像上了一次刑场般,浑身酸软无力。到了床上原以为能休息,却又被滚烫的身体压住,翻来覆去地开吃。   幸好换了结实的新床,他们又睡在楼下,不然就该扰人清梦了。   杜嘉漫早已困成狗,被动接受着一波波让人上瘾的浪潮。她哑着嗓子开口:“你还没好啊?”   尹珩俯下身含住她的唇,动作一分也没怠慢,“休息了这么多天,只能更好,没有更差。”   “呜,快点——我困……”   困到什么时候才被允许睡觉的,杜嘉漫完全没有意识,再一次恢复清醒已经是日上三竿。   没有人叫他们,她也就任由自己疲累地摊在床上,看着枕边双眼紧闭的尹珩。   搭在眼睑上一动不动的睫毛竟让这个昨夜如狼似虎的男人此刻瞧着异常乖顺,薄唇轻抿,均匀的呼吸喷在她骤然靠近的脸颊。   偷亲这种事,向来是令杜嘉漫不齿的,所以她就正大光明的亲了。   蜻蜓点水般的一下,毫不意外地唤醒了装睡的人,唇瓣被攫住轻啃。   她抬手抚上他依旧英俊的脸,却摸到微笑的眼角边不太明显的细纹。心底淌过一阵岁月流逝的伤感,更多的却是心安。   原来他们已经爱了对方十一年。   一路上跌跌撞撞,荒废了五载光阴,好在这两份爱相逢不晚,最美的是到了最后,有彼此相伴到老。   这一生一世,幸甚有你。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